檐角的风铃被风拂得叮当作响,哑女站在老槐树下,仰着头数枝头的花苞。那些青白色的骨朵鼓鼓囊囊,像藏了一冬的秘密,就等一场暖风来吹,便能炸开满树甜香。她指尖捏着小虎新编的竹篮提手,篮子晃悠着,里面的柳芽早掉了,换成几颗圆润的鹅卵石——是刚才在河边捡的,白花花的像剥了壳的鸡蛋。
“傻站着干啥?”小虎扛着长竹竿从院里出来,竿头绑着个铁钩子,被阳光照得发亮,“再不上树,等会儿王大娘她们该来了。”
哑女回头,见他肩膀上还搭着块粗布,大概是准备铺在树杈上坐着。她赶紧跑过去,接过他手里的钩子,往最低的那根树枝勾了勾——那里的花苞最密,青白色的瓣尖已经透着点米黄,像被晨露浸软了。
“够不着吧?”小虎笑着把她往旁边拨了拨,自己抱住树干,三两下就爬了上去。他在树杈上坐稳,粗布垫在身下,低头看她:“看好了,专挑这种快开的,蒸出来才嫩。”
铁钩子轻轻一拧,一串花苞就落进了竹篮里。哑女仰着头,看他在枝叶间灵活得像只猴子,槐花簌簌往下掉,落在她的发间、肩头,甜香混着树叶的清气,漫了满身。
“接着!”小虎又扔下来一串,正好落在篮子里。哑女赶紧捂住篮口,怕花苞滚出来,脸上沾了点槐花瓣,自己却不知道。
树下很快围了几个邻里,王大娘挎着竹筐,见哑女篮子里的花苞又大又匀,直夸:“你家小虎真会挑,这槐花蒸糕准好吃。”
哑女笑着点头,往王大娘筐里塞了一小把刚接住的花苞。王大娘乐呵呵地推让:“给你留着,给你留着,小虎疼你,咱可不能抢。”
正说着,忽然听见小虎“哎哟”一声——他伸手去够最高处的花枝,脚下一滑,竟从树杈上摔了下来!
“小虎!”哑女的心猛地揪紧,扑过去想接,却被他带得一起跌坐在地上。还好树下是松软的泥土,他只是蹭破了点皮,却把她护得牢牢的,自己后背撞在石头上,疼得龇牙咧嘴。
“没事吧?”哑女赶紧爬起来,手忙脚乱地掀他的衣服看,后背果然红了一大片。她眼眶瞬间红了,指着他的背,又指着家的方向,意思是赶紧回去上药。
“小意思。”小虎却满不在乎地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捡起掉在地上的铁钩子,“你看,最顶上那串最大的,我够着了。”
他手里果然攥着一串饱满的花苞,青白色的瓣子已经微微张开,甜香更浓了。哑女又气又急,拽着他的胳膊往家拖,路过王大娘身边时,还不忘把那串最大的花苞塞进大娘筐里,意思是给她了。
“这孩子!”王大娘看着两人拉拉扯扯的背影,笑着摇头,“真是一对活宝。”
回到家,哑女翻出药箱,把红花油倒在手心搓热,轻轻按在小虎的后背上。他疼得“嘶”了一声,却故意说:“轻点呗,想谋杀亲夫啊?”
哑女被他逗笑了,手下的力道却放得更柔。阳光从窗棂照进来,落在药箱上,把那些瓶瓶罐罐的影子拉得老长。她忽然想起去年,小虎帮李伯修屋顶,摔下来崴了脚,也是她这样给他涂药,那时他还嘴硬说“男子汉不怕疼”,结果晚上疼得直哼哼。
“好了。”她收回手,用布巾擦了擦掌心的药味,又指了指炕,让他躺会儿。
小虎却不肯,拉着她往厨房走:“先蒸槐花糕,凉了就不好吃了。”
灶台上,他早泡好了糯米粉,哑女把槐花洗干净,撒上白糖拌匀,两人一个揉面,一个撒花,配合得默契极了。蒸汽冒起来时,甜香从锅盖缝里钻出来,勾得人直咽口水。
“去年你说想吃带核桃的,”小虎忽然说,从柜子里摸出袋碎核桃,“我特意让张叔从镇上捎的。”
哑女眼睛一亮,赶紧抓了一把撒在糕面上。
出锅时,米白色的糕体上缀着青白色的槐花和褐色的核桃,甜香混着坚果的脆,在屋里弥漫开来。小虎先舀了一勺喂她,烫得她直吐舌头,却还是忍不住又咬了一大口。
“慢点吃,没人抢。”他笑着给她扇风,自己也舀了一勺,入口的瞬间,忽然说,“今年的槐花,好像比去年甜。”
哑女抬头看他,见他嘴角沾着点糕粉,像只偷吃东西的猫,忍不住伸手替他擦掉。阳光透过厨房的窗,把两人的影子叠在一起,在地上晃啊晃,像极了那些被风吹落的槐花瓣,轻轻柔柔的,落进了心里。
院外的槐树下,王大娘她们还在说笑,远处传来孩子们追打的笑声。哑女咬着槐花糕,忽然觉得,这样的日子,比去年的甜,比前年的暖,像这满树的槐花,不声不响,却把香和甜,都酿成了日子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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