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边的柳树抽芽时,小虎正蹲在石阶上削竹条。青黄的竹皮被刀片剥下来,卷成细细的筒,露出里面泛着白的竹肉,带着股清冽的草木香。他手里的竹条在晨光里晃,像举着根刚抽条的柳丝。
“编啥呢?”哑女拎着洗衣篮从石阶下上来,篮子里的衣裳还滴着水,在青石板上洇出串小水痕。她凑过去看,见他正把竹条弯成圈,指尖被竹刺扎出个小红点,却只是往嘴里吮了吮,继续绕线。
“给你编个小篮子,”小虎头也不抬,竹条在他手里转得灵活,“去年你去采槐花,用的筐太大,累得胳膊酸了好几天。”他记得去年槐花开得最盛时,哑女挎着个大竹筐去采摘,回来时筐沿压得弯弯的,她揉着胳膊说“明年得换个轻点的”,这话他记到了现在。
哑女蹲在他身边,帮着把削好的竹条归拢到一起。新抽的柳梢垂在他们头顶,嫩绿色的芽苞像缀了串小翡翠,风一吹就晃,蹭得她发间发痒。她抬手捋了捋头发,指尖沾到点柳芽的黏液,黏糊糊的,像去年他给她编的柳帽上沾的露水。
“前儿去镇上,见布铺新到了浅绿的细布,”小虎忽然说,竹条在他手里打了个结,“给你扯半匹,做件新褂子,配这柳芽的绿,好看。”去年的褂子是靛蓝色的,洗得发灰,哑女总说“太素净”,却还是天天穿着,舍不得换。
哑女的脸微微发烫,低头用竹条在地上划着玩。划着划着,忽然画出只歪歪扭扭的小鸭子,扁扁的嘴,短短的腿,像刚从河里爬上来的。小虎看了直笑:“这鸭子怎么没尾巴?”
她没说话,只是又添了几笔,给鸭子画了条翘起来的尾巴,还在旁边画了个小人,举着根竹竿,像是在赶鸭子。小虎一看就乐了:“这是我?”
哑女抬头看他,眼里闪着光,用力点了点头,嘴角的笑意藏不住。去年春天,他们帮李伯赶过一次鸭子,她吓得总躲在他身后,他却故意把鸭子往她跟前赶,惹得她追着他打,柳树枝条扫过两人的肩膀,落下满身的绿芽。
竹篮渐渐有了模样,小巧玲珑的,提手处还编了朵简单的花。小虎把篮子举起来对着光看,竹条的缝隙匀匀的,不漏水也不漏气。“成了,”他递给哑女,“试试沉不沉。”
哑女接过来,篮子轻得像片云,提手处被他磨得光滑,不硌手。她往里面放了个刚摘的柳芽,绿得发亮,像装了整个春天的生机。
“去采槐花时就用它,”小虎收拾着竹条,“再给你编个小钩子,够高处的槐花用。”他忽然想起什么,从兜里摸出个布包,“对了,这是给你的。”
布包里是块麦芽糖,黄澄澄的,裹在油纸里,还带着点余温。“刚才路过张婶家,她孙子给的,说甜得很。”小虎把糖往她手里塞,“你尝尝,比去年买的硬糖软和。”
哑女咬了一小块,糖在舌尖慢慢化开,甜得绵密,带着点麦香,比去年的硬糖确实顺口。她把剩下的糖往他嘴里塞,小虎笑着躲开:“给你吃的,我不爱吃甜的。”
柳梢的影子在地上慢慢拉长,河边的芦苇荡里传来“嘎嘎”的鸭叫,大概是李伯的鸭子在水里觅食。小虎扛起剩下的竹条往家走,哑女拎着新编的小篮子跟在后面,篮子里的柳芽晃啊晃,像在说这春天的好。
路过老槐树时,哑女忽然停下,指着枝头刚冒头的槐花苞,眼里满是期待。小虎笑着说:“再等几天,等花苞鼓起来,咱就来采,用这小篮子装,保证够你蒸槐花糕的。”
哑女点点头,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这柳梢的新绿,竹篮的轻,麦芽糖的甜,都像极了他们的日子——不疾不徐,却在不经意间,冒出了满世界的生机和盼头。风拂过柳梢,带着新叶的清香,把两人的脚步,都吹得轻快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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