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葚成熟时,整个院子都浸在甜甜的果香里。枝头挂满了紫黑的果实,沉甸甸地坠着,风一吹就晃出紫红色的汁液,滴在地上,像撒了一路的胭脂。
哑女踩着梯子摘桑葚,竹篮挂在臂弯里,时不时有熟透的果实从枝头滚落,砸在她的头巾上,洇出小小的紫斑。“当心些!”小虎在树下仰着头,伸手接住她递下来的满篮桑葚,指尖沾了紫黑的汁水,像涂了层颜料,“够了够了,再摘下去树都要被你压弯了。”
哑女低头看他,阳光穿过枝叶落在她脸上,睫毛上还沾着片桑树叶。“去年就摘少了,”她笑着说,声音里带着点娇嗔,“今年得多熬几罐酱,还要晒桑葚干,给你泡酒用。”
小虎挠挠头,把桑葚倒进大盆里。去年的桑葚酒才开封,醇厚的果香混着酒香,他舍不得多喝,总说“留着慢慢品”。如今看着满盆紫黑的果实,忽然觉得,日子就像这桑葚,一年比一年饱满。
清洗桑葚时,哑女特意挑出那些半红半紫的,放在一旁:“这些留着给你当零嘴,太熟的熬酱才好。”她指尖沾着汁水,在水盆里轻轻搅动,紫红色的涟漪一圈圈荡开,像极了去年此时,他帮她擦脸上的桑葚汁时,两人在水中交叠的影子。
小虎蹲在旁边帮忙摘果蒂,动作笨手笨脚,总把桑葚捏破。哑女看不过去,握住他的手教他:“轻轻转一下,蒂就掉了,你看……”指尖相触的瞬间,两人都顿了顿,去年他也是这样,握着她的手教她劈柴,木刺扎进掌心,他紧张地用嘴去吸,被她笑着推开。
“灶上的水开了,”哑女先回过神,抽回手站起身,“我去烧火,你把这些蒂捡干净。”
熬桑葚酱时,厨房里弥漫着甜得发腻的香气。哑女用木勺不断搅动锅里的桑葚,紫红色的果酱咕嘟咕嘟冒着泡,溅在锅沿上,像凝固的晚霞。小虎搬了个小板凳坐在灶边,帮她添柴,看火光映着她的侧脸,看她时不时尝一口果酱,眉头轻轻蹙起又舒展开。
“甜不甜?”他问。
哑女舀了一勺递到他嘴边,眼神亮晶晶的:“你尝尝。”
小虎张嘴接住,甜意瞬间在舌尖炸开,带着点微酸,像极了他们一起走过的日子——有摘桑葚时的笑闹,有劈柴时的笨拙,有去年桑芽茶的涩,也有此刻果酱的甜。“正好,”他咂咂嘴,“比去年的甜些。”
“那是,”哑女得意地扬了扬下巴,“今年放的冰糖不多,靠的是桑葚本身的甜。”她忽然想起什么,从橱柜里拿出个小陶罐,“对了,去年你说要泡桑葚酒,我留了最紫的那些,已经洗干净晾着了。”
小虎眼睛一亮,起身去看。陶罐里的桑葚颗颗饱满,紫得发亮,像装了一罐子的星星。“等酱熬好,咱就泡酒。”他说,“今年的酒坛我找李叔新烧了一个,比去年的大,能多泡些。”
夕阳西下时,果酱终于熬好了。哑女把浓稠的酱装进陶罐,小虎则忙着把晾好的桑椹放进酒坛,一层桑椹一层冰糖,动作仔细得像在做什么要紧的事。哑女靠在门框上看他,忽然觉得,所谓的好日子,大抵就是这样了——有足够的耐心等桑葚成熟,有足够的时间慢慢熬一罐酱,有一个人愿意陪你,把去年没做完的事,一件一件,慢慢补全。
晚风吹进厨房,带着院外的桑葚香。小虎封好酒坛,转身看见哑女望着他笑,走过去自然地擦掉她嘴角沾着的果酱:“笑什么?”
“笑你笨,”哑女拍开他的手,却把刚装罐的果酱递给他一罐,“拿去给李叔他们分分,去年他们总念叨你的桑葚酱。”
小虎接过陶罐,指尖碰到温热的罐壁,心里也暖烘烘的。他知道,这罐果酱里,不止有桑葚的甜,还有这一年又一年,藏在烟火里的,踏实的暖。
院外的桑树上,最后一抹夕阳落下,枝头还挂着几颗没摘的桑葚,在暮色里闪着微光,像在说,今年的故事结了尾,明年的,还在等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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