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川提着手抓饼往回走时,心里竟有种尘埃落定的轻松感。那股混着面香、葱香和酱料的温暖气息,真实得让他觉得踏实。
就在刚才,他还没来得及让大妈把钱转到自己手机上,一个身影就笑眯眯地凑了过来。光头校长像个经验老道的猎人,精准地捕捉到了猎物即将逃脱的瞬间。
“小年轻,我来吧,省得你再转我,麻烦。”他的声音和善,动作却快得像一道闪电。
时川甚至没看清他是如何做到的,只见校长一手接过大妈的手机,另一只手掏出自己的,手指在两个屏幕间化作一片残影。解锁、点开App、输入金额、确认转账——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仿佛那部属于手抓饼大妈的、屏幕上还沾着面粉的旧手机,本就是他自己的。
这操作,已经不是老江湖了,简直是绝世高手。时川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深深感到了一种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朴素而强大的震撼。
等他回到礼堂,阳光正好。七月的阳光慷慨得有些奢侈,从高大的窗户斜斜地倾泻进来,在空气中投射出一条条清晰的光路,无数细小的尘埃在光路里翻飞、起舞,像一群金色的、无声的精灵。
台上,司仪清了清嗓子,用一种标准的、经过专业训练的播音腔为这场闹剧画上句点:
“至此,我们本次的捐赠仪式已圆满落下帷幕。再次由衷地感谢星树公关的慷慨解囊,以及各位来宾的莅临指导。为了对各位的到来聊表心意,今天下午,我校的小朋友们还准备了精彩的话剧表演。现在,午餐时间已到,欢迎各位嘉宾移步至右前方的学生食堂,免费就餐。”
人群开始散去,一切又恢复了秩序。
时川拿着那两个尚有余温的纸袋,逆着人流,走向舞台。只夏也正优雅地从台阶上走下来,步履从容,仿佛刚才的一切都与她无关。他们在喧闹的人声中相遇。
“夏姐,这个……”时川把其中一个纸袋递过去,有点不确定。
只夏的目光在那个油乎乎的纸袋上停留了一秒,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我不吃,”她的声音清冷,理由也无懈可击,“不健康,不卫生,而且太油腻。”
被拒绝得干脆利落。时川点点头,觉得这才是只夏。他撕开自己那个纸袋的封口,自顾自地咬了一大口。饼皮酥脆,酱香浓郁。只是,另一只手上那个多出来的、无人问津的手抓饼,忽然变得有些沉重。
就在这时,一只手轻轻地搭在了他提着纸袋的手腕上。
那触感很温柔,带着一丝凉意,像一块温润的玉。时川回过头,撞进了一双清澈如水的眼睛里。
是砚雪。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她身上洒下斑驳的光影。她的美,是需要静下心来细品的。不是那种艳光四射的夺目,而是一种由内而外散发出的、书卷气的知性与优雅。她的眼睛尤其好看,眼型是温柔的杏核状,瞳仁的颜色很深,像两潭幽静的湖水。当她望向你时,那目光里仿佛总盛着一汪清泉,能洗去人满身的浮躁。
“这是……多出来的一份吗,时川?”她的声音很轻,像羽毛拂过心尖,“我早上起得急,还没吃饭呢。”
她说完,就那么安静地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一点点恰到好处的期盼和依赖,像一只在冬日里讨要食物的小动物,让人无法拒绝。
时川在那双眼睛的注视下,感觉自己的大脑停转了。他整个人都僵住了,手里还拿着咬了一半的饼,忘了咀嚼。阳光照得他有些发晕,心脏不听使唤地狂跳起来。
“当,当然可以!”他缓过神来,话说得磕磕巴巴,声音都变了调。
“什么可以呀?”砚雪被他紧张的样子逗笑了,眼睛弯成了两道好看的月牙。
“我是说……这个,这个手抓饼,你可以吃。”他几乎是把那个纸袋塞到了砚雪手里,动作笨拙得像个犯了错的小学生。
就这样,两个人,在礼堂外那棵巨大的香樟树下,并排坐了下来。
夏日的校园,午后总是宁静的。远处食堂传来隐约的喧哗,更衬得这里安静。砚雪的皮肤在阳光下白得几乎透明,平时一看就是精心保养的样子。时川心里很清楚,像她这样精致得一丝不苟的女孩,大概率是从来不碰这种路边摊的。
可是此刻,她却拿着那个油腻的纸袋,小心翼翼地、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她的动作很秀气,会用纸巾细细擦掉嘴角的酱汁,但她的的确确是在吃着。
时川偷偷地看她。阳光滤过层层叠叠的树叶,在她长长的睫毛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她吃得很认真,腮帮子微微鼓起,像一只正在过冬的仓鼠。时川忽然觉得,自己心里某个地方,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地撞了一下。
不是惊天动地的巨响,而是一声极轻的、几乎听不见的回音。
是爱情的萌芽吗?他不知道。他只知道,在那个蝉鸣不止、光影晃动的下午,他看着一个本该在云端的女孩,坐在自己身边,吃着他买的手抓饼。那一刻,全世界的声音都消失了。他只想时间走得再慢一点,让这个不真实的、却又无比温暖的瞬间,可以再长一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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