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大牢,潮湿阴暗。
卢炳章独自坐在冰冷的稻草堆上,整个人还有些恍惚,像是在做一场大梦。
几天前,他还是阶下之囚,以为自己这次必死无疑,官场生涯乃至性命都将就此终结。
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儿子卢晚,还有那个叫宋河的孩子,竟然真的不远千里,从青州杀到了京城,敲响了登闻鼓,为他鸣冤!
两个加起来还不到二十岁的孩子,要完成这等壮举,其中艰险,他想都不敢想。
更让他震撼的,是公堂之上,宋河那番石破天惊的审问。
一个孩子,竟然将一个官场老油条玩弄于股掌之间。
回想起当初,李老探花带着宋河来投奔自己时,他心中其实还有些不情不愿。
后来,也是看在儿子卢晚的面子上,才顺手帮了宋家一把。
那点微不足道的“投资”,他本以为不过是结个善缘,从未想过回报。
谁能料到,仅仅几个月后,这份“善缘”的回报,竟然是自己的身家性命!
这份恩情,太重了。
重到他不知该如何偿还。
“吱嘎——”
沉重的铁门被推开,一束昏黄的火光刺破了监牢的黑暗。
蒋欢提着灯笼,在一队狱卒的簇拥下走了进来。
卢炳章抬起头,浑浊的眼球费力地转动,聚焦在来人身上。
是蒋欢。
他心中猛地一沉,难道事情还有变故?莫非那李恒还有后手?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后脑。
蒋欢在卢炳章的牢房前停下,并没有看他,而是冷冷地对旁边的狱卒头子偏了偏下巴。
“开门。”
那狱卒头子不敢怠慢,连忙掏出钥匙串,在一阵叮当乱响中找到了对应的一把,哆哆嗦嗦地打开了那把锈迹斑斑的大锁。
“大人,开了,开了!”
蒋欢这才将目光投向牢房里的卢炳章。
“卢大人,收拾收拾你的东西,跟本官走吧。”
卢炳章愣住了。
走?去哪?黄泉路吗?
他扶着冰冷的墙壁,艰难地站起身,试探着问:“蒋同知……这是……?”
“陛下已有旨意,”蒋欢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烦躁,“李恒诬告之罪已定,全家流放。卢大人你,官复原职。”
官复原职!
这四个字在卢炳章几乎死寂的脑海里炸响!
他活下来了!他真的活下来了!
一股巨大的狂喜瞬间席卷了他,双腿一软,差点又瘫坐回去。
他扶着牢门,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谢……谢陛下天恩……”
蒋欢不耐烦地摆摆手:“行了,别磨蹭了,赶紧走。你那宝贝儿子还在外面等着呢。”
提到儿子,卢炳章猛然惊醒,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急切地问道:“犬子卢晚……还有,还有宋河!他们在哪?他们现在如何了?”
听到“宋河”两个字,蒋欢的眼皮不自觉地跳了一下。
一种混杂着心虚和忌惮的古怪情绪涌上心头。
他本不该多事,但鬼使神差地,在从皇宫出来的路上,他竟绕路去了趟驿馆,把那几个小子都叫上了。
或许是想亲眼看看这个让他感到芒刺在背的少年,在见到他这个“大功臣”时会是什么表情。
又或许,只是潜意识里想用这种小小的“恩惠”,来稍微弥补一下自己那份贪天之功的心虚。
“哼,”蒋欢从鼻子里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冷哼,朝着大牢出口的方向扬了扬下巴,“都在外头候着呢。”
“要不是本官顺路,他们现在还在驿馆里傻等。”
说完,他便不再理会卢炳章,转身就往外走。
卢炳章心中大定,连忙在身上摸索了一遍,除了这身囚衣,再无他物。
他自嘲地笑了笑,也顾不上什么,在两个狱卒的搀扶下,几乎是小跑着跟了上去。
重见天日!他要去见他的儿子,要去见他的救命恩人!
……
刑部大牢门口,冷风呼啸。
几个少年缩着脖子,跺着脚,在门口焦急地张望。
“怎么还没出来啊?这都多久了!”
卢晚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不住地来回踱步。
他一辈子都没这么紧张过。
在他的世界里,父亲卢炳章就是一座不可撼动的大山,是他的天。
他可以调皮捣蛋,可以惹是生非,因为他笃信,无论自己闯了多大的祸,父亲都能轻描淡写地替他摆平。
直到这次,天塌了。
他亲眼看着父亲被锦衣卫带走,亲眼看着曾经巴结奉承的叔伯们避之不及。
那一刻,他才惊恐地发现,原来他的父亲,青州知府卢炳章,也只是一个在京城巨浪中随时可能倾覆的小舟。
原来,他爹也不是无所不能的。
卢晚偷偷看了一眼身旁站得笔直的宋河。
宋河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小小的身板裹在略显宽大的棉袍里,双手拢在袖中,只是静静地看着那扇紧闭的大门。
就是这个比自己还小的家伙,在所有人都放弃的时候,拉了自己一把。
也是他,带着他们这群所谓的“青州四少”,千里迢迢,敲响登闻鼓,舌战公堂,硬生生把父亲从鬼门关里拽了回来。
对比之下,自己除了会哭、会着急,简直一无是处。
一股强烈的羞愧感涌上心头。
卢晚捏紧了拳头。
他暗暗下了一个决心。
等这次回去,他再也不当那个混吃等死的纨绔子弟了。
他要跟着老大,跟着宋河,好好读书!拼了命地读!
他也要考科举,也要当官!
将来,若再遇到这样的滔天大祸,他不要再指望宋河,不要再指望任何人。
他要靠自己,亲自为父亲撑起一片天!
“老大,你说卢伯父在里面会不会受苦了啊?”
旁边的墨卿搓着手,哈出一口白气,担忧地问。
“肯定会,”宋河淡淡地回答,“不过很快就不用了。”
虽然平静,但李魁、赵雷他们都习惯了。
自家老大总是这样,天塌下来都波澜不惊。
这反而给了他们无穷的信心。
就在这时,“吱呀”一声,那扇沉重的大门缓缓打开。
蒋欢那张令人望而生畏的脸第一个出现,他冷冷地扫了门外的少年们一眼,重点在宋河脸上停顿了片刻,随即像被什么东西烫到一样,迅速移开,一声不吭地带着手下快步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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