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角的青竹又长高了半尺,竹荫在地上铺出片凉津津的绿。沈爷爷坐在竹荫里捣药,青石臼里的艾草和薄荷被捣得细碎,清苦的香气混着竹香,在午后的热空气里漫开。
豆宝蹲在旁边看,看他把捣好的药末装进小布包,动作慢得像在数竹影的纹路。“爷爷,这药是治什么的呀?”她戳了戳石臼边缘的药渣,指尖沾了点清凉。
“驱蚊。”沈爷爷把布包系成小巧的三角状,“天热了,蚊虫多,挂在床头能睡个安稳觉。”他拿起一个做好的药包,往豆宝衣襟上一别,“你总爱在院里疯跑,这个给你。”
药包上绣着朵简单的艾草花,针脚歪歪扭扭,是沈爷爷绣的。豆宝摸着那粗糙的针脚,忽然想起去年夏天,她被蚊子咬得满腿包,沈爷爷也是这样,在院里支起小炭炉,用艾草和薄荷煮水给她洗澡,说“洗了这个,蚊子不咬,还能祛痱子”。
“爷爷,您还会绣花呀?”豆宝举着药包细看,那艾草花的花瓣是用深绿线绣的,像刚从地里拔出来的,还带着点土气的鲜活。
沈爷爷笑了,眼角的皱纹挤成道沟壑:“前儿看你娘绣荷包,学了两针。不好看,别笑话。”他说着,又拿起针线,往另一个药包上绣。阳光透过竹叶落在他手上,那双手布满老茧,指关节粗大,捏着细细的绣花针,却稳得很,像在竹篾上编篮时一样专注。
“好看的!”豆宝赶紧说,“比娘绣的有劲儿!”
正说着,院外传来车轮轱辘声,是张奶奶推着独轮车来了,车上装着半袋新收的绿豆。“沈老哥,给你送点绿豆,熬汤解暑。”张奶奶嗓门洪亮,“看你这药香飘半条街,我家那小孙子闻着都不哭闹了,也给我做两个药包呗?”
沈爷爷停下针线,往石臼里又加了把薄荷:“多放些薄荷,孩子闻着舒坦。”他指了指豆宝衣襟上的药包,“你看这丫头的,绣得糙,你不嫌弃就好。”
张奶奶拿起一个没绣完的药包,瞅着那刚绣了一半的花瓣:“这叫有筋骨!比那些花花草草的耐看。”她忽然压低声音,凑近豆宝说,“你沈爷爷年轻时可厉害了,据说当年在山里采药,遇见豹子都没怕过,现在倒跟个老小孩似的,绣个花还脸红。”
豆宝偷偷看沈爷爷,他果然把脸扭向竹丛,耳根有点红。青石臼里的药末越捣越细,香气也越发浓郁,像把整个夏天的清凉,都揉进了这小小的布包里。
沈爷爷重新拿起针线,这次绣得快了些,花瓣的弧度更流畅了。豆宝看着他的手,忽然明白,所谓厉害,不是一辈子刀枪不入,而是能为在乎的人,慢慢磨掉棱角,把刚劲化作绕指柔。
傍晚时,药包都做好了。沈爷爷把绣好的递给张奶奶,自己留了个没绣的,往豆宝兜里塞:“这个给你,没绣花,你要是不喜欢,让你娘再添两针。”
豆宝摸着兜里的药包,清凉的香气从布缝里钻出来,混着竹荫的清气,心里踏实得很。她想,这药香里藏着的,何止是驱蚊的薄荷,还有些更暖的东西,像竹荫一样,默默护着院里的人,不声不响,却无处不在。
夜里,豆宝把药包挂在床头,果然没被蚊子咬。月光透过竹窗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晃动的竹影,像沈爷爷捣药时的身影。她仿佛又听见青石臼“咚咚”的轻响,混着远处稻田的蛙鸣,在夏夜里,织成了一张温柔的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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