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竹林深处的冰冷石坪上,赵玄戈保持着那个深躬跪拜的姿势,头颅低垂,玄色的身影几乎与幽暗的竹林融为一体。
夜风卷起几片枯叶,打着旋儿落在他紧贴地面的手背上,带来刺骨的凉意,却丝毫无法冷却他心中翻涌的复杂情绪。
忠诚、敬畏、困惑、还有那挥之不去的、被天帝意志强行镇压的屈辱感,如同藤蔓般缠绕着他的神魂。
他清晰地感知到,方才那一道冰冷宏大的意念,并非仅仅是警告,更是一种无形的“线”,悄然系在了他恢复不久的真武神力核心之上。
从此,他的一举一动,甚至每一次剧烈的情绪波动,都可能被那高踞九天的存在所洞察。
这也并非枷锁,更像是一种……被纳入某种秩序之下的宣告。
一种属于天帝的、不容置喙的掌控。
他维持着这个跪拜的姿态,时间仿佛在此刻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直到一股源自血脉深处,虽微弱无比却又异常清晰的感应传来——那是帝君的气息,如同亘古不化的寒冰,带着横贯阴阳的沉凝意志,如同水波般从穹顶会场的方向悄然扩散开来,极其短暂地扫过这片墨竹林。
赵玄戈浑身猛地一颤!
低垂的眼眸骤然亮起了精光!
是帝君!帝君感知到了他的跪拜!
巨大的激动瞬间冲散了所有杂念!
他下意识地就想抬头,想回应!
然而,就在这个念头升起的瞬间,那道系于他神力核心的无形“线”骤然收紧!
一股极其冰冷,带着绝对禁止意味的意念再次降临!
【噤声。】
赵玄戈的动作僵在半空,额角瞬间渗出冷汗。
他明白了。
天帝陛下不仅不允许他主动暴露,甚至不允许他做出任何可能引起帝君额外关注的回应!
帝君……昊天上帝……他们之间到底达成了何种默契?
或者说,昊天上帝对帝君的掌控,已经到了如此细致入微的地步?
屈辱感再次翻涌,但这一次,却被更深的敬畏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悲凉取代。
他缓缓地、极其顺从地重新垂下头颅,将所有的激动与疑问死死压回心底最深处,维持着那个沉默而卑微的跪拜姿势。
只是那紧握的拳心,指甲已深深陷入掌心,留下几道血痕。
穹顶会场内,喧嚣的热浪似乎被一道无形的屏障隔开。
姜阎握着那杯陆沉塞过来的果汁,冰凉的杯壁凝结的水珠濡湿了他的指尖。
他紫眸微垂,目光落在杯中晃动的橙黄色液体上,看似专注,实则心神早已飘远。
就在刚才那一瞬,他“听”到了。
不是声音,而是一种跨越空间、直抵神魂深处且无比熟悉的真武神力波动,带着最古老最纯粹的臣服与呼唤,就仿佛投入深潭的石子,在他沉寂的酆都权柄本源内激起了一圈微不可察的涟漪。
北极四圣,真武荡魔……赵玄戈。
姜阎的指尖在杯壁上无意识地收紧。
那个在竹林深处跪拜的身影,那声无人听闻的“拜见帝君”,如同烙印般清晰地映现在他的感知中。
他甚至能“看”到赵玄戈那强忍激动却又被迫压抑的颤抖,感受到了那份几乎要突破理智的忠诚和随之而来的巨大困惑。
陆沉的小动作……他自然也感知到了。
那一道冰冷宏大的意念,那一道“噤声”的命令,霸道地截断了赵玄戈试图传递过来的任何回应。
姜阎的紫眸深处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
有对旧部忠诚的触动,有对赵玄戈处境的微澜,但更多的,是一种连他自己都尚未完全理清的……默然。
若是以前,身为北阴酆都大帝,感知到旧部如此卑微而压抑地呼唤,他或许会不悦,会认为这是对他帝威的亵渎,会直接降下意志询问,甚至惩戒赵玄戈的僭越与软弱。
但现在……
他眼角的余光,极其自然地扫过身侧。
陆沉正懒洋洋地靠在冷餐台上,手里捏着一块不知道从哪里顺来的小蛋糕,金眸饶有兴致地追随着会场中央异能演武的炫目光效,嘴角还噙着那抹惯有的、漫不经心的笑意。
就像刚才那个隔空镇压真武神魂、霸道掐断旧部呼唤的人并不是他。
然而,姜阎清晰地感知到,陆沉那只随意搭在台面上的手,食指指尖正极其轻微地、有节奏地敲击着冰凉的台面。
那敲击的韵律,夹杂着一种难以形容的掌控感和一抹不易察觉的愉悦。
在靠近一点,姜阎甚至能感觉到陆沉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缕细微却无比至纯的天帝本源气息,正如一股无形的暖流,非常自然且强势地环绕在自己周围,带着一种宣示主权般的亲密与保护之意。
这份气息,与他左耳垂上那枚幽蓝耳钉中蕴含的、属于陆沉的权柄印记,遥相呼应。
一种前所未有的微妙平衡感,在姜阎心中悄然形成。
他忽然发现,自己竟然……并不反感。
不反感陆沉对赵玄戈的压制。
也不反感那无处不在的、带着占有欲的守护气息。
甚至……对于赵玄戈那份被强行压抑的忠诚呼唤,他内心深处涌起的,并非身为帝君被冒犯的恼怒,反而是一种近乎……默认的平静。
仿佛陆沉替他挡下这一切,是理所当然的。
仿佛他与陆沉之间这层新确立的、紧密到共享权柄印记的关系,本身就包含了这种对外界一切干扰的天然屏蔽。
有什么东西,在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幽微之处,已悄然改变,并且似乎再也无法逆转回从前了。
“啧,这火球玩得,花里胡哨,华而不实。”
陆沉的声音带着点戏谑的点评,将姜阎的思绪拉回现实。
他不知何时已凑得更近,温热的呼吸几乎拂过姜阎微凉的脖颈,下巴几乎要搁到姜阎的肩膀上,但目光却还盯着场中一个正在努力操控着炫目火焰的学生。
姜阎身体条件反射般地僵硬了一瞬,但随即又缓缓放松。
他没有像往常那样用寒气将人冻开,也没有出言斥责,只是握着杯子的手又收紧了一些,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耳根那抹被灯光掩盖的薄红,似乎又加深了一分。
陆沉敏锐地察觉到了姜阎那细微、近乎纵容般的紧绷与舒缓。
金眸深处闪过一丝得逞的光芒,嘴角的弧度愈发明显。
他非但没有退开,反而更加得寸进尺地将自己手里的半块小蛋糕,再次顺手递到了姜阎唇边,声音压低,带着一丝蛊惑般的口吻。
“尝尝这个?比那齁死人的酥强点,没那么甜。”
姜阎垂眸,看着唇边那块被咬了一小口的、裹着奶油和果酱的蛋糕,紫眸中闪过一抹嫌弃。
他薄唇紧抿,一副宁死不屈的模样。
然而,就在陆沉以为会再次被无情拍开时,姜阎却只是稍稍偏了一下头。
不是刻意避开,只是自然而然地侧开了下颌。
那动作细微到可以忽略不计,却清晰地传递出一个信号——他拒绝吃蛋糕,但默许了陆沉此刻这过分亲密的靠近姿态。
陆沉的心跳似乎漏掉了一拍!
他强忍着没笑出声,眼底的光芒亮得惊人。
他极其识趣地收回蛋糕,自己一口吞掉,然后顺势就将那只手,稍稍带着点试探,搭在了姜阎没有握杯子的那只手的手腕上。
指尖先是状似无意地碰了碰姜阎微凉的腕骨皮肤,感受到对方瞬间的紧绷,随即又立刻放松下来的默许后,陆沉的胆子更大了些。
他的手指极其缓慢地、带着点讨好的意味,轻轻勾住了姜阎微凉的小指。
姜阎的身体再次僵硬,握着杯子的手几乎要将那玻璃杯捏碎!
紫眸中寒光乍现,带着警告瞪向陆沉。
陆沉却视若无睹,金眸里盛满了更加得寸进尺的笑意和毫不掩饰的得瑟,指尖非但没有松开,反而将那微凉的小指勾得更紧了些,甚至还轻轻地摩挲了一下对方微凉的指节。
这姿态僵持了两秒。
就在陆沉以为这次真的要挨冻时,姜阎紧绷的手指,忽然放松了力道。
他不再试图挣脱,也没有回应,只是任由陆沉勾着他的小指,同样默许了这份在喧嚣会场中隐匿的亲昵。
冰冷的指尖被温热的指腹轻轻圈住,那份暖意顺着指尖悄然蔓延,仿佛驱散了墨竹林深处跪拜身影带来的最后一丝悸动。
陆沉只觉得一股巨大的满足感充盈胸腔,他侧过头,将下巴轻轻搁在姜阎微凉的肩头,金眸半阖,目光落在会场中央跳跃的火光上,嘴角勾起一个餍足的弧。
而在遥远的墨竹林中,跪拜于地的赵玄戈,依旧维持着那个深躬的姿势。
他紧闭着双眼,强行压制着体内因感知到帝君气息而再次翻腾的真武神力。
天帝的意志如同一座无形的大山,沉沉地压在他的神魂之上,隔绝了他与帝君之间任何可能的联系。
他只能在这片冰冷的寂静中,一遍遍地在心底默念着那个古老的尊号,任由那份被强行压抑的忠诚与随之产生的巨大困惑,在无人知晓的暗夜里,悄然翻涌、沉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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