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界北部,原本宁静的丘陵地带,此刻已被撕裂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工业伤疤。巨大的探照灯柱如同巨人的手指,粗暴地划破夜幕,将中央那片庞大的机械造物映照得如同匍匐的钢铁巨兽。空气中弥漫着柴油燃烧后的呛人尾气、翻涌上来的泥土腥气,以及一种更深层、更令人不安的,如同陈年墓穴混合了铁锈的怪异气味。
“深喉者号”——黄印集团动用的巨型地脉钻探机,正发出持续不断的、震耳欲聋的咆哮。它的主体结构堪比一栋移动的摩天楼,履带碾过之处,地面留下深达数米的辙印。最令人胆寒的是那根长达百米的巨型钻杆,以及顶端那闪烁着幽冷金属寒光的钻头。仔细看去,钻头上并非寻常的合金花纹,而是密密麻麻、扭曲盘绕的奇异符文,那是直接蚀刻自《死灵之书》原典的禁忌文字,此刻正随着钻探机的深度作业,隐隐散发出一种不祥的、肉眼几乎难以捕捉的暗红色微光。
欧阳震华饰演的法证部高级化验师高彦博,此刻正站在临时指挥车内,紧盯着屏幕上由无人机传回的画面。他推了推眼镜,镜片上反射着“深喉者号”庞大的身影,脸色凝重得能拧出水来。“钻探深度已经超过三千五百米……频率分析显示,地底传来的不是普通的地壳运动,而是……某种规律性的搏动,像心跳,但更混乱,更庞大。”
他的声音透过加密通讯频道,传到了前线每一个人的耳中。
前线,是一片混乱的战场。以陈浩南为首的洪兴残部,以及由三元、戴维斯督察率领的警方特别行动组,正被迫进行着一场极不情愿的联合防御。
“顶你个肺!呢班契弟挖紧乜嘢出嚟啊?(他妈的那些混蛋在挖什么出来?)”陈浩南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他身上的皮夹克早已破损不堪,沾满了泥污和某种粘稠的、类似植物汁液的暗绿色液体。他身边,仅存的几十个洪兴马仔,正拼命地将搜刮来的柴油桶滚到阵线前方,用砍刀劈开,将刺鼻的燃料倾倒出来,形成一道蜿蜒曲折的临时火墙。
火墙之外,是影影绰绰、数以百计的“稻壳人”。它们曾经是新界朴实的村民,如今却成了被异化水稻孢子控制的傀儡。它们的皮肤呈现出干枯稻秆的蜡黄色,五官模糊,眼眶和口腔内里是不断蠕动的、密密麻麻的稻谷。它们行动看似迟缓,却力大无穷,并且对常规子弹有着惊人的抵抗力。它们发出“沙沙”的、如同谷物摩擦的声响,前赴后继地冲击着防线,试图扑灭火焰,冲向那台正在亵渎大地的“深喉者号”。
“Fire in the hole!(开火!)”戴维斯督察嘶吼着,他麾下的飞虎队队员们手持特制的“符咒霰弹枪”,猛地扣动扳机。
“砰!砰!砰!”
震耳欲聋的枪声次第响起。与传统霰弹不同,这些特制弹药爆开后,并非喷射出无数的金属弹丸,而是炸开一团团耀眼的、由朱砂和特殊金属粉末混合而成的赤色烟云。烟云中,隐约可见无数细小的、闪烁着金光的道教符箓虚影。
符咒霰弹轰击在稻壳人群中最密集的地方。效果立竿见影!被赤色烟云和符箓金光笼罩的稻壳人,如同被泼了强酸一般,身体表面瞬间冒出浓烈的黑烟,发出凄厉的、不似人声的尖啸,那“沙沙”声变成了痛苦的哀嚎。它们疯狂地扭动、抓挠,原本刀枪难入的稻壳身躯竟开始快速焦黑、碳化,最终化作一堆冒着青烟的残渣。
“有效!继续压制!不要停!”三元清丽而坚定的声音在火力网的间隙中响起。她手中的符咒手枪精准点射,每一枪都让一个冲得最近的稻壳人爆头倒地。她的额头布满细密的汗珠,眼神却锐利如鹰。这些武器,是赛博道士林正英在战前紧急改造的成果,结合了现代火器与古老玄学,是当前唯一能有效克制这些邪祟的常规武器。
然而,稻壳人的数量实在太多了。它们仿佛无穷无尽,从四面八方的黑暗中涌来,对火焰和符咒子弹的恐惧,似乎被某种更深层次的、来自地底的命令所覆盖,驱使着它们不惜一切代价。
“浩南哥!柴油快唔够啦!(浩南哥!柴油快不够了!)”一个马仔焦急地喊道。
火墙的火势开始减弱,几个缺口被打开,稻壳人立刻如同潮水般涌了进来。
“顶住!用刀劈!斩佢哋个头!(顶住!用刀砍!砍它们的头!)”陈浩南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反手抽出背后的开山刀,率先冲了上去。刀光闪处,一个稻壳人的头颅被狠狠劈开,里面没有脑浆,只有喷涌而出的、蠕动着的黑色稻谷。腥臭的气味扑面而来,几乎让人窒息。
洪兴的马仔们见状,也纷纷怒吼着拔出砍刀、铁棍,与冲入缺口的稻壳人展开了惨烈的白刃战。砍刀劈砍在稻壳上的闷响,人类的怒吼与稻壳人的“沙沙”尖啸混杂在一起,构成了一曲地狱般的交响乐。
就在防线岌岌可危之际,一道身影如同鬼魅般,在战场边缘急速穿梭。
是林正英。
他依旧穿着那件略显陈旧的杏黄色道袍,但在道袍之下,隐约可见特制的碳纤维护甲。他背上背着的不再是传统的桃木剑,而是一把剑身镌刻着复杂电路纹路,剑柄处嵌着一块小型能量核心的“雷击木·改”。他步伐灵动,手中不断抛洒出混合了银粉和黑狗血的破煞符,所过之处,稻壳人如同遇到克星般纷纷避退。
但他的目标,并非这些杂兵。他的目光,始终锁定在那台轰鸣不休的“深喉者号”上。
“不能再让它钻下去了!”林正英心中警铃大作。作为一名修行有成的茅山道士,他对天地气机、地脉走向的感知远超常人。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脚下的大地正在发出痛苦的呻吟,地脉中原本平和流动的灵气,此刻已被那钻头上禁忌符文的力量彻底搅乱、污染。一股庞大、混乱、充满恶意的意志,正随着钻探深度的增加,逐渐从沉睡中被唤醒。
更让他心悸的是,钻探机周围的空间,已经开始出现细微的扭曲。光线在不经意间会发生诡异的偏折,声音的传播也变得时远时近,仿佛有一层无形的、粘稠的薄膜,正在将“深喉者号”与现实世界隔离开来。
他必须阻止它,立刻!马上!
“高SIR!”林正英对着通讯器低吼,“帮我计算‘深喉者号’能量反应最核心的位置,特别是那个钻头与钻杆的连接处!”
指挥车内,高彦博手指在虚拟键盘上飞快跳跃,屏幕上大量的数据流如同瀑布般刷新。“林师傅,找到了!能量读数最高的节点在钻头基座上方约十五米处,那里有一个类似‘能量转换器’的结构!所有地脉异动和空间扭曲的源头都指向那里!”
“好!”林正英眼神一凛,“帮我争取时间!我要引天雷,劈了它!”
引天雷,是茅山术中威力极大的法术,但对施法者要求极高,且极易受到外界干扰。在此刻混乱的战场上,成功的几率微乎其微,但林正英已别无选择。
他深吸一口气,不再理会周围厮杀的人群和嘶吼的稻壳人,脚踏七星步,手掐雷印,口中念念有词:
“五雷猛将,火车将军,腾天倒地,驱雷奔云,队仗百万,搜捉邪精……急急如律令!”
随着咒语的念诵,他体内的法力开始奔涌,道袍无风自动。天空中,原本被工业烟尘和探照灯光遮蔽的云层,开始隐隐传来低沉的闷响。细密的电蛇开始在云层中游走、汇聚。
“掩护林师傅!”三元敏锐地注意到了天空的异变和林正英的状态,立刻下令。所有持符咒霰弹枪的警员,火力全开,不惜弹药地向着林正英周围的区域倾泻,试图为他清出一片相对安全的施法空间。
陈浩南也看到了林正英的动作,他虽然不懂道法,但也明白那老道是在准备大招。“洪兴的!跟我冲!护住个道士!(洪兴的!跟我冲!护住那个道士!)”他怒吼一声,带着还能战斗的马仔,主动向林正英所在的方向靠拢,用血肉之躯构筑起一道脆弱的防线,抵挡着疯狂涌来的稻壳人。
战场的形式瞬间改变,所有人的努力,都只为林正英那石破天惊的一击!
天空中的雷声越来越响,电光越来越密集。林正英须发皆张,周身隐隐有电光流转。他高举手中的“雷击木·改”法剑,剑尖直指苍穹,将汇聚而来的天地雷霆之力引导、压缩。
“就是现在!天雷召来!破!”
他猛地将法剑向下一挥,剑尖对准了高彦博指示的那个能量节点!
“轰咔——!!!”
一道水桶粗细,炽烈无比的白紫色闪电,撕裂了夜幕,如同天神掷出的审判之矛,带着毁灭一切的煌煌天威,精准无比地劈在了“深喉者号”钻杆的指定位置!
震耳欲聋的爆响甚至短暂压过了钻探机的轰鸣。刺目的雷光让所有人都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雷击之处,爆开一团巨大的电浆火球。坚硬的合金钻杆被瞬间撕裂、熔化,无数扭曲的金属碎片如同炮弹破片般向四周激射。那个刻满了符文的能量转换器,在至阳至刚的天雷轰击下,发出一声尖锐得仿佛能刺穿灵魂的悲鸣,彻底炸裂开来!
“成功了?!”三元透过指缝,紧张地望去。
钻探机的轰鸣声戛然而止。那持续不断、折磨着所有人神经的震动,也停了下来。战场上出现了刹那的死寂,只剩下火焰燃烧的噼啪声和稻壳人茫然的“沙沙”声。
然而,这份寂静只持续了不到三秒。
“深喉者号”并没有如预期般彻底瘫痪。相反,被天雷劈开的巨大创口处,并没有露出预想中的复杂线路或机械结构,而是……涌出了某种液体。
那不是冷却液,也不是液压油。那是一种粘稠、漆黑、如同融化沥青般的物质。它翻滚着,冒着咕嘟咕嘟的气泡,散发出比之前浓郁十倍的、混合了腐烂谷物和工业废料的恶臭。
“那……那是什么东西?”一个警员惊恐地后退。
黑色的“稻浆”如同具有生命般,从破口处汹涌而出,沿着钻探机的钢铁支架向下流淌。更可怕的是,那些原本失去了指令,显得有些茫然的稻壳人,在接触到这种黑色稻浆的瞬间,仿佛被注入了全新的、狂暴的生命力!
它们不再攻击人类,而是发出狂热的“沙沙”声,疯狂地扑向那些流淌下来的黑色稻浆,如同朝圣者扑向圣泉。
接下来的一幕,让所有目睹者,从身经百战的飞虎队员到刀头舔血的古惑仔,都感到了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
接触到黑色稻浆的稻壳人,身体开始迅速溶解。它们的四肢、躯干、头颅,如同投入沸水的蜡像般软化、崩塌,汇入那粘稠的黑色浆流之中。而浆流本身,则在吞噬了这些“祭品”后,开始剧烈地翻滚、膨胀、塑形!
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汇聚、升高,无数稻壳、扭曲的金属碎片、甚至是被卷入其中的工人的残骸,都被它吞噬、融合。短短十几秒钟,一个庞然大物,在“深喉者号”的残骸旁,拔地而起!
那是一个高达十米的巨人!
它的身躯由无数焦黑、扭曲的稻壳和锈蚀的金属强行糅合而成,表面不断滴落着粘稠的黑色浆液。它没有明确的五官,只在头部的位置,有两个不断旋转的、由破碎齿轮和稻谷组成的漩涡,散发出嗜血的红光。它的一条手臂是纯粹由黑色稻浆凝聚成的巨大重锤,另一条手臂则是由无数断裂的钻杆和履带片构成的、如同蜈蚣般节肢狰狞的利爪。
“吼——!!!”
稻壳巨人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那声音如同千万台故障的引擎同时轰鸣,又混合了谷物摩擦和人类临死前的哀嚎。它仅仅只是抬起那巨大的重锤手臂,随意地向下一砸——
“轰!!!”
大地剧震!刚才警方和洪兴联手构筑的防线,连同那道脆弱的火墙,在这一击之下,如同纸糊般被彻底摧毁。碎石、泥土、残破的武器和人体被巨大的冲击波抛向空中。
陈浩南被气浪掀飞出去,重重摔在地上,咳出一口鲜血。三元和戴维斯也被迫伏低身体,躲避着四散飞射的致命碎片。
林正英脸色煞白,刚才引动天雷几乎耗尽了他的法力,他看着那尊象征着纯粹毁灭的稻壳巨人,眼中第一次露出了近乎绝望的神色。
钻探机的破裂,并非灾难的结束,而是真正恐怖的开始。他们释放出了,远比钻探机本身更可怕的东西。
稻壳巨人那旋转的“双目”锁定了脚下如同蝼蚁般的人类,它迈开由扭曲钢梁和混凝土块组成的巨足,一步,便跨越了数十米的距离,带着碾碎一切的死亡气息,向着幸存者们,踏出了第二步。
新界的黑夜,被彻底点燃,而黎明,似乎遥遥无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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