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阳光透过窗棂,在破庙改成的学舍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墨锭研磨开的松烟气息,与角落里红薯干晒晒后的甜香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奇特而安定的氛围。吴秀才手持戒尺,指着黑板上新写下的两个大字——“家”与“国”。
“……故而,《大学》有云,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吴秀才摇头晃脑,试图将圣贤道理与眼前这群特殊的学子联系起来。台下坐着的,不仅有孩童,还有王老栓、张五等一众放下锄头、铁锤的成年人,他们脸上带着劳作后的疲惫,眼神却异常专注。
然而,平静的讲学被一个最朴素的问题打破。 王老栓举起满是老茧的手,如同在田里辨认苗情般认真发问:“吴先生,俺是个粗人,听不懂大道理。俺就问你,是咱们眼前这个大家一起建起来的‘家’要紧,还是书本上那个摸不着的‘国’要紧?朝廷加饷,官差如狼,那个‘国’恨不得吸干俺们的血!可这个‘家’,让俺们有饭吃,有屋住,娃能识字!”
一石激起千层浪。张五也闷声道:“就是!要不是林小子带着咱们立起这个‘家’,俺们早就饿死冻死在沟里了!那个‘国’在哪儿?”
几个半大的孩子看看先生,又看看激动的长辈,眼中充满迷茫。
吴秀才一时语塞,脸涨得通红。他饱读诗书,却从未被如此直白地追问过家国关系的本质。他习惯的“忠君爱国”大义,在血淋淋的现实面前显得苍白无力。
林川坐在后排,静静看着这场突如其来的辩论。 他没有立刻制止,这正是他期望看到的——思想的碰撞。待众人情绪稍平,他才缓缓起身,走到台前。
“王伯、张叔问得好。”他先肯定了提问的价值,然后目光扫过全场,“吴先生讲的‘齐家治国’也没错。但咱们得弄明白,这‘家’和‘国’,到底该怎么‘齐’,怎么‘治’。”
他拿起一支粉笔(用白色粘土烧制),在黑板上那个“家”字外面,慢慢画了一个圈。
“咱们这个‘家’,是靠什么立起来的?是规矩,是互助,是人人出力,是红薯丰收。咱们守好了这个‘家’,让几百号人活下来,还能读书识字,这本身,是不是就是一件对‘国’有利的事?如果遍地都是饿殍,流寇四起,那个‘国’还能安稳吗?”
他顿了顿,声音沉稳而有力:“我以为,真正的‘忠’,不是对哪一个人卑躬屈膝,而是对脚下这片土地负责,对跟着你的这些人负责!咱们把这个‘家’治理好,产出粮食,安定一方,让官府无后顾之忧,这就是咱们当下最能拿得出手的‘忠’!若是那‘国’的政令,是要逼得咱们这个‘家’破人亡,那这样的政令,咱们是该盲从,还是该想法子周旋,为这个‘家’寻一条活路?”
这番话,如同在众人心中投入一块巨石。 它没有否定传统价值,却赋予其全新的、基于生存现实的理解。它将空洞的“爱国”拉回到具体的“爱家园”、“护乡梓”,为这群在底层挣扎求生的人,找到了一条既能坚守内心道义、又能应对残酷现实的精神路径。
王老栓愣了半天,猛地一拍大腿:“俺懂了!就像种地,先把自家这一亩三分地伺候好了,才有余粮交皇粮!自家地都荒了,拿啥去忠君爱国?林小子这话,实在!”
吴秀才沉思良久,也长长舒了口气,对着林川拱手:“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是某迂腐了。经世致用,民为邦本,方是圣贤真义。”他再讲解时,便刻意将道理与屯里的实际结合,听得众人频频点头。
这场学舍里的风波,悄然改变了共同体的精神“心壤”。 一种基于共同建设成果、强调现实责任感的朴素家园意识,开始取代模糊的皇权认同,成为凝聚人心的新纽带。人们依旧敬畏官府,但内心深处,守护这个亲手建立的“家”成为了更高优先级的存在。
随后,在商议为学舍正式命名时, suggestions 不一。有人提议叫“崇文堂”,有人主张叫“安身塾”。最后,林川一锤定音:“咱们这里,是乱世里看到的第一缕光,是咱们新生的地方。就叫‘破晓学堂’吧。”
“破晓”,既是对过去的铭记,也是对未来的期盼。 命名的过程,本身也是一次共同精神的塑造。当“破晓学堂”的简陋牌匾挂上时,每个人心中都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归属感和使命感。
夜幕降临,林川巡视着在寒风中静静矗立的营地,点点灯火从窗户透出,透着暖意。他知道,物质的根基已足够坚实,而今晚学舍里的辩论,标志着精神的根基也开始深植。这片“心壤”的肥沃程度,将决定未来能长出多么挺拔的树木。第一阶段的耕耘,终于触及了最深处——人的思想与认同。至此,“生存”与“觉醒”才真正融为一体,难以分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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