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路梭在前,如同黑暗中一枚灵动的萤火,轨迹依旧诡谲莫测,时而没入看似实体的虚空褶皱,时而从完全意想不到的角度闪现。巡星者号紧随其后,引擎维持在最低功率输出,像一头收敛了所有声息的巨鲸,在粘稠的黑暗中潜行。
周围的景象开始变得光怪陆离。灰色的虚无逐渐被一种更深沉的、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线的幽暗所取代。并非纯粹的黑暗,而是某种……活着的阴影。虚空中开始出现漂浮的、半透明的奇异物质,它们像水母般缓缓蠕动,又像是某种巨大生物脱落的思想碎片,散发出微弱的精神杂波,撞击着巡星者号的精神屏障。
“我们已进入‘回响深渊’的浅层区域,”伊瑟琳报告,她的虚拟形象似乎也受到环境影响,边缘有些模糊,“空间结构极不稳定,物理常数出现微小但持续的波动。传感器探测到高强度背景灵能辐射,以及……大量无法解析的低熵信息残留。”
“低熵信息?”苏芸皱眉,一边努力稳定因空间波动而跳跃的控制界面,“意味着高度有序的信息结构?这和环境表现出来的混乱截然相反。”
“正是如此,”伊瑟琳调出一组扭曲的数据流,“这些信息残留极其古老,结构精密,但内容……支离破碎,像是某种宏大叙事被暴力撕碎后的残章。它们与深渊本身的高熵环境形成剧烈冲突,产生了持续的‘回响’效应,这也是该区域名称的由来。小心,这些回响可能蕴含精神污染。”
仿佛为了印证她的话,舰桥内突然响起一阵细微的、仿佛亿万生灵低语的嘈杂声,这声音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作用于意识层面。声音模糊不清,时而像庄严的颂歌,时而像绝望的哀嚎,时而又变成冰冷的机械逻辑音,搅得人心烦意乱。
贞德立刻加强圣光屏障,柔和的辉光笼罩整个舰桥,将大部分杂音过滤在外。“大家坚守心神,不要主动去‘倾听’那些回响。”她提醒道,脸色略显苍白,显然维持这种大范围的精神净化并不轻松。
林夜站在舷窗前,凝视着窗外那流动的幽暗。他的混沌星核对这里的环境有种奇特的亲和感。无论是那些高熵的混乱背景,还是低熵的秩序残响,似乎都能被混沌的“包容”特性所吸纳、衍化。他甚至能感觉到,体内那丝源自硅基核心的秩序法则,在这片环境中受到某种压制,变得温顺了些许。而手中的火种密钥,则传递出一种微弱的、类似“归家”般的亲切感。
“星谵者选择这里作为避难所,不是没有原因的。”林夜若有所思,“这里的环境天然排斥极端的秩序,对于正被硅基法则追踪的我们来说,确实是一处暂时的喘息之地。但……”他话锋一转,眼神锐利地扫过那些蠕动的阴影和破碎的信息流,“这里的‘居民’,恐怕也不是什么善茬。”
话音刚落,前方的引路梭突然速度骤减,表面的流光变得急促闪烁,并向巡星者号发送了一道简短的警示意念:“注意,熵影聚集区。规避,勿接触。”
只见前方大片区域,那些原本零散漂浮的半透明“思想碎片”像是受到了某种召唤,开始疯狂地向着一处汇聚,形成一个不断旋转、膨胀的巨大阴影漩涡。漩涡中心,隐约可见更加深沉黑暗的结构正在形成,散发出令人心悸的不祥气息。
“高浓度负熵聚合体!”伊瑟琳声音带着罕见的急促,“它们在自发组织,试图从混沌中重构秩序!但这种秩序是扭曲的、充满恶意的!快避开!”
艾薇拉猛打方向舵,巡星者号庞大的舰体做出一个惊险的倾斜机动,险之又险地擦着那阴影漩涡的边缘掠过。就在交错而过的瞬间,所有人都感到一股强烈的吸扯力从漩涡中传来,不仅仅是物理上的,更像是要将人的意识、记忆乃至存在本身都拖入那片扭曲的秩序之中!
舰体外层护壁与阴影接触的地方,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仿佛有无数无形的牙齿在啃噬。更让人毛骨悚然的是,一些残缺的、充满怨恨和混乱的意念片段,如同病毒般试图突破精神屏障,侵入船员们的脑海。
“滚开!”暴熊王在通讯频道里发出一声怒吼,显然是通过外置装甲的神经连接受到了直接冲击。
林夜眼神一冷,并未出手攻击那漩涡,而是将混沌星力微微外放,在巡星者号外围形成一层薄薄的、不断流动的灰蒙蒙力场。这力场看似薄弱,却拥有着“同化”与“衍化”的特质。那些试图侵蚀的负面意念和扭曲秩序一接触到这层力场,就如同水滴融入大海,虽激起涟漪,却被迅速分解、吸纳,成为了混沌星核成长的细微养料。
巡星者号有惊无险地脱离了阴影漩涡的影响范围。那漩涡似乎因为未能捕获到“猎物”,发出一种无声的、充满挫败感的尖啸,缓缓消散回背景的幽暗之中。
“刚才那是什么鬼东西?”霍震岳心有余悸,他的龙牙小队在外装甲上感受到的冲击最为直接。
“是‘回响’的具象化,”林夜沉声道,他通过刚才的接触,对这片深渊有了更深的理解,“那些低熵信息残留,是古老时代陨落文明或强大存在的记忆碎片。它们本能地寻求重组和延续,但在这高熵环境中,只能形成这种扭曲、危险的聚合体——‘熵影’。它们渴望秩序,会本能地攻击和同化一切它们所能接触到的、具有稳定结构的存在,包括我们的飞船和意识。”
就在这时,前方的引路梭彻底停了下来。它悬浮在一片相对平静的虚空区域,这里的幽暗显得格外深沉,仿佛连“回响”都被隔绝在外。引路梭表面流光收敛,指向下方。
顺着指引望去,众人不禁屏住了呼吸。
在那片深邃的幽暗中央,竟漂浮着一块巨大的、不规则的物质。它并非星球,更像是一块大陆的碎片,表面覆盖着某种发出微弱莹光的晶体脉络,这些脉络构成了一个庞大的、将整块碎片笼罩在内的防护力场。力场之外,幽暗涌动,回响不绝;力场之内,却显得异常宁静,甚至能看到一些类似建筑的几何轮廓。
“避难所……‘静谧棱镜’……”星谵者的意念再次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穿越外层屏障需要特定频率……跟随吾梭的轨迹,切勿偏离……”
引路梭开始以一种复杂的、蕴含某种韵律的轨迹,缓缓飞向那块大陆碎片外的莹光力场。
“检测到强大的复合屏障,能量签名与引路梭同源!”苏芸报告,“屏障强度……极高!而且似乎融合了多种技术,包括我们未知的能量形式。”
“看来,这就是星谵者的据点了。”林夜目光扫过那块悬浮的陆地,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与火种密钥同源的古老气息,但也察觉到一丝隐藏极深的暮气与伤痕。“所有人提高警惕,我们即将接触这位‘古老盟约的守望者’。”
巡星者号小心翼翼地跟随着引路梭,如同即将靠岸的孤舟,驶向那片深渊中唯一的、散发着微弱光明的“岛屿”。
然而,就在巡星者号即将接触那莹光屏障的瞬间,林夜眉头猛地一皱,霍然转头望向深渊的某个方向。几乎同时,他手中的火种密钥也发出一阵急促的微热。
在那个方向的极致幽暗深处,一种与硅基军团的冰冷秩序截然不同、但却更加原始、更加暴虐的恐怖气息,如同沉睡的古兽,轻轻翻动了一下身体,投来了一瞥。
紧接着,一阵无法用物理单位衡量、仿佛源自宇宙诞生之初的、充满毁灭欲望的嘶吼,如同实质的冲击波,穿透了层层空间障碍,狠狠撞在了“静谧棱镜”的屏障之上!
嗡——!!!
莹光屏障剧烈震荡,泛起漫天涟漪!
星谵者的意念瞬间变得尖锐而急促:“不好!是‘渊墟噬灭者’!它们被惊动了!快进来!!”
引路梭光芒大盛,猛地加速穿透屏障!
巡星者号引擎全开,紧随其后!
而在他们身后,那片被嘶吼席卷的深渊,幽暗开始沸腾,无数巨大的、难以名状的阴影,从永恒的沉睡中,睁开了冰冷的眼眸。
新的危机,以远超硅基军团的方式,骤然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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