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
张济的脸色,一天比一天难看。
他佝偻着背,像一头忧心忡忡的老狼,每日带着几个新收的卫生队队员,在伤员的帐篷里来回踱步。
他检查每一个伤员的恢复情况,换药,清洗,每一个步骤都亲力亲为。
可每当他拿起那个存放烈酒的皮囊,为自己的双手和器械消毒时,那双浑浊的老眼,就紧紧锁在一起,皱纹深得能夹死蚊子。
消耗太大了!
清洗伤口,浸泡布条,擦拭铁器……每一次看似简单的“消毒”,都意味着那比金子还珍贵的烧刀子,又凭空少了几分。
这玩意儿在这鸟不拉屎的西域荒漠,你有金子都换不来!
“将军!”
这天,张济再也憋不住了。
他捏着那个几乎已经瘪了下去的皮囊,脚步匆匆地找到正在检查铁匠营进度的李信。
他的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焦虑和肉痛。
“酒…快没了!”
“顶多,顶多再撑三天!”
他把皮囊递到李信面前,干裂的嘴唇哆嗦着。
“眼下伤员是不多,可卫生队每日操练,还有王二他们那边打铁,三天两头就有烫伤烧伤的,都离不开它!这…这可如何是好?”
李信的目光落在那干瘪的皮囊上,眉头拧成一个疙瘩。
他扫了一眼不远处,一个卫生队员正用布条蘸着酒,小心翼翼地给一个被铁屑烫伤胳膊的工匠擦拭伤口。
烈酒那刺鼻的气味,此刻闻在鼻子里,却带着一股子绝望。
没有了酒,消毒体系就是个空架子!
赵四那种死法,随时可能在这片营地里再次上演!
“王二!”
李信的声音陡然沉了下去。
正在铁砧旁挥汗如雨的王二,听到喊声,立刻丢下锤子跑了过来,黝黑的脸上还沾着几点煤灰。
“将军!”
“你以前在铁匠铺里,知道怎么能弄到更烈的酒吗?”李信开门见山,没有半句废话,“我们现在用的烧刀子,劲儿不够大!消毒效力差,还他娘的费得厉害!”
“更烈的酒?”
王二愣了一下,抬手挠了挠满是汗水的后脑勺。
“将军,俺们以前打铁累了,东家赏的都是最便宜的浊酒,喝着解乏就成。更烈的?听说北边草原上那些胡人的马奶酒劲儿是挺大,可那味儿……不对路啊……”
李信心里早有盘算。
他没再多问,弯腰捡起一根干树枝,就在脚下的沙土地上飞快地画了起来。
一个简陋的草图很快成型。
一个大陶罐,罐口用东西堵着,只伸出一根细长的管子,管子另一头,接着另一个小陶罐。
大陶罐下面,他还画了一团火焰。
“王二,你看这儿!”
李信指着地上的草图,声音又快又急。
“把咱们现在有的浊酒,或者剩下的烧刀子,全都倒进这个大罐里!下面用火烧,把它煮开!”
“酒这东西,烧热了会变成气,酒气比水轻,会顺着这根管子,跑到这个小罐子里。”
“小罐子周围,不停地用冷水浇,让它凉下来!热的酒气一碰到冷的罐壁,就会重新变成酒水流出来!”
“这样弄出来的酒,劲儿绝对比原来大得多!就管它叫——‘火酒’!”
蒸馏提纯!
这是李信脑子里,唯一能在这鬼地方,用现有条件搞出高浓度酒精的法子!
王二死死盯着地上的草图,他那双常年被炉火映照的眼睛,慢慢地亮了起来。
热气……遇上冷……变成水……劲儿变大?
他是个工匠,对这种冷热变化导致形态改变的道理,有一种朴素又直接的领悟力。
“将军,这……这法子听着……好像有门道!”
“试试?”李信看着他,眼神锐利。
“试试!”王二重重地点头,眼中是工匠看到新奇造物时,那种跃跃欲试的兴奋。
张济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眉头却越皱越紧。
“将军……这……又要烧火,又要密封的……耗费的柴火先不说,万一这罐子受热不均,炸了可怎么好?”
“而且,老夫行医半生,翻遍医书药理,也从未见过用这种法子制药酒的!它的效力到底如何?会不会有别的毒性?这都是未知之数啊!依老夫看,不如……还是省着点用现有的……”
“省?怎么省!”
李信猛地打断他,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紧迫和决断。
“张先生,伤口溃烂是要死人的!省下来的酒,能把赵四的命换回来吗?”
“只要能提高效力,一滴‘火酒’能顶十滴烧刀子,这笔账就算得过来!”
“至于医书?赵四死的时候,医书也没能把他从阎王手里拉回来!现在有法子,就必须试!”
他的目光转向王二,声音如同砸在铁砧上的锤子。
“立刻动手!就用咱们煮布条消毒那个大陶罐!管子,去找最细的竹子,把里面的关节全都打通!小罐子就用装水的那个!”
“王大石!”
“在!”
一直负责后勤的王大石赶紧应声。
“给王二调几个人手!需要的柴火,优先供应!要多少给多少!”
命令下达,整个营地都动了起来。
王二带着几个手巧的工匠,叮叮当当地开始改造。
打磨陶罐的接口,寻找尺寸合适的竹管,用浸湿的泥巴混着麻绳,仔仔细细地将连接处密封了一层又一层,生怕漏了一点气。
王大石虽然心疼那些辛辛苦苦砍回来的柴薪,但看着李信那张不容置喙的脸,还有张济那焦急的神色,屁都不敢多放一个,亲自带人把最干燥的柴火抱了过来。
没过多久,一个造型古怪的陶土蒸馏器,就架在了新燃起的篝火上。
李信亲自监督,将所剩不多的普通烧刀子,小心地倒进了大陶罐里。
橙红色的火焰,开始舔舐着黝黑的罐底,罐内的酒液很快开始升温,发出轻微的“咕嘟”声。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张济紧张地捋着自己的山羊胡,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根连接两个罐子的竹管。
王二和王大石他们,则死死盯着篝火和陶罐的连接处,手心里全是汗,就怕那玩意儿密封不严,或者干脆炸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大陶罐里的酒液翻滚得越来越厉害。
终于,一股带着浓烈酒香的白色蒸汽,颤巍巍地从竹管的另一头冒了出来!
蒸汽一接触到被冷水浇得冰凉的小陶罐内壁,立刻凝结!
一滴!
两滴!
三滴……
晶莹剔透的液体,顺着罐壁,开始往下滴落!汇聚在罐底!
“成了!将军!成了!流出来了!”王二激动得满脸通红,指着小陶罐语无伦次地大喊。
李信紧绷的神经松动下来。
他快步上前,凑近小罐,用指尖小心地沾了一点那刚刚冷凝出来的“火酒”。
指尖上传来火烧火燎的灼痛感!
他眼中精光爆射!
“好!够劲儿!”
他立刻扭头招呼张济:“张先生,快!取些来,试试!”
张济将信将疑地走上前,用一个消过毒的小木勺,舀了浅浅的小半勺“火酒”。
他先是放到鼻尖闻了闻,那股子冲鼻的烈性,让他忍不住皱紧了眉头。
但他是个经验丰富的老中医,能清晰地感知到,这液体里蕴含的“烈”,远非普通烧刀子可比!
他走到旁边那个胳膊被烫伤的工匠面前,那工匠的伤口虽然不深,但周围红肿得厉害。
在所有人屏息的注视下,张济用一根煮过的干净布条,蘸了极少量的“火酒”,然后,小心翼翼地,擦拭在那片红肿的烫伤创面上。
“嘶——!”
那工匠猝不及防,猛地倒吸一口凉气,整个身体都弹了一下!
伤口处传来的感觉,如同有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在同一时间狠狠扎进了肉里!
那股剧痛,比用普通烧刀子消毒时,要猛烈十倍!
“忍着点!”
张济低喝,强压着自己内心的震动,手上不停,用布条仔细地擦拭着创面。
那“火酒”一接触到伤口,挥发得极快,创面瞬间就泛起一层白色,周围的皮肤也因为强烈的刺激而迅速充血。
“太……太他娘的烈了!这玩意儿……”王大石看得龇牙咧嘴,好像那酒是擦在他自己身上。
“这能行吗?别把好肉都给烧坏了……”旁边有士兵小声嘀咕。
张济没有理会周围的议论。
他处理完伤口,用干净的布条重新包扎好,又仔细问了问那工匠的感觉,得到的回答只有一个字——疼!
然后,他便沉默地开始观察。
奇迹,在接下来的两天里,清晰地展现在了所有人面前!
那个被“火酒”处理过的烫伤创面,红肿消退的速度,肉眼可见地快于之前所有用普通烧刀子处理的同类伤口!
到了第三天,创面的边缘已经开始干燥结痂,呈现出健康恢复的迹象!
而那些用普通酒处理的类似伤口,此时此刻,还在微微发红,甚至有的还有轻微的脓水渗出!
铁一般的事实,摆在眼前。
张济终于不得不承认,自己错了。
他找到李信,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和那么一点点老郎中的羞愧。
“将军……这‘火酒’……确实是消毒清创的利器!效力倍增!老夫……服了!”
“只是,此物药性过于猛烈,使用时必须更加谨慎,用量也需要反复斟酌才行。”
“好!”
李信心中最后一块大石终于落地。
“张先生能认可就好!用量省了,效果更好,这就是我们现在最需要的!”
他当即转身,面向所有在场的军官和工匠,下达了最严厉的命令。
“王大石!立刻安排人手,成立专门的队伍,专司‘火酒’生产!把我们所有能找到的浊酒、低度酒,全部收集起来,用来提纯!”
“王二!你负责维护和改良蒸馏器具!”
“所有产出的‘火酒’,由张济先生统一调配,专供给卫生队救治伤员使用!”
“任何人!不得私藏!不得挪用!”
“违令者——军法从事!”
“敢偷喝一口的——重打五十军棍!”
“因私用而贻误了伤员救治的——”
李信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声音冰冷如铁。
“斩!”
“好东西!真他娘的够劲儿!”张小虎站在一旁,忍不住低声赞叹,“就是这玩意儿,也太金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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