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初透,叶凡睁开双眼。身下的草席依旧粗糙,却已不似昨夜那般硌人。他静坐起身,未行吐纳,也未运转体内血气,只默默穿好衣衫,系紧腰带,推门而出。
那柄竹帚仍靠在墙角,与昨日并无二致。他取帚低头,开始清扫阶前落叶。动作不疾不徐,竹帚划过石面,发出沙沙轻响。每扫一下,肩背旧伤便隐隐牵痛,他却未停,也不蹙眉,只将全副心神凝于帚尖与石阶相触的那一点。
李若愚不知何时已立于门侧,手中拄着一根枯枝,目光落在他身上,静默无言。
扫至第三阶时,忽听老人开口:“扫地如扫心。尘起,是因风动;风止,则尘自落。”
叶凡手势稍顿,却不曾停下。他不再强压杂念,也不再试图驱散盘踞心头的过往——擂台的掌风、赵元的冷笑、张炎的嚣狂,以及星峰之上无数冷漠的目光。他只是任其来,任其去,如尘浮尘落。
一盏茶后,落叶归作一堆,石阶洁净如洗。他将竹帚放回原处,转身看向李若愚。
“去山脚溪边,挑水十趟。”老人语气平淡,“水缸须满,一滴不可多,一滴不可少。不准用灵力,不准取巧,只凭你这身筋骨。”
叶凡颔首,取下墙边木桶,径自下山。
晨雾未散,山径湿滑。第一趟,他步履尚稳,桶中水波不兴;第二趟,肩头肌肉渐紧,脚步微沉;第三趟,肩骨深处隐痛泛起,如铁针慢穿。
他停步,立于半山石阶,抬头望峰。
流云游走峰顶,时聚时散,无根无定。他忽然想起昨夜静坐时的念头——这一路来,他总是在追,追修为,追破境,追那道四极秘境的门槛。可愈追,愈是窒息。
他放下桶,深吸一气,再提起,继续向上。
第四趟,脚步已见踉跄,呼吸粗重;第五趟,汗透衣背,顺额角滑入眼角,刺得生疼。他未抬手去擦,任其自流。
第六趟,他开始默数步数。一步,两步,三步……数着数着,呼吸竟渐渐合上了脚步的节拍。肩痛犹在,却已不再盘踞心神。他只觉得自己如溪边一石,任水冲刷,不争不避。
第七趟,桶中水静如平镜,再无半点晃漾。
他踏完最后一级石阶,将水倾入缸中。水面微漾,旋即复平。
李若愚立于庙前,望了一眼水缸,未言,只微微点头。
“去后山。”
叶凡取过铁锹,走向那片荒地。
土质较昨日稍松,根蔓仍盘结交错。他不再急于掘石,也不紧盯那青灰石板的一角。只是翻土,一锹接一锹,打碎板结土块,清除纠缠草根。
日头渐高,汗滴入土,瞬即洇没。他的动作由生涩转为自如,如与这片土地低语。每一锹落下,皆带一种沉静的节奏。
翻至东南角,铁锹再次触到硬物。
他蹲身,拨开浮土,那块石板再度显露。边缘齐整,刻痕断续难辨。他以指抚过,指尖传来微微滞涩,似那些纹路拒人触碰。
他凝视石板片刻,不撬不掘。
反而起身,挥锹将四周土块翻松,再缓缓回填,仍留那一角在外。
做完这一切,他退后两步,望着半埋的石板,忽觉心中某处也如这荒地一般,被一寸寸松开了。
他坐于地头,仰首望天。
云动,山静。风过林梢,草叶轻摇,远鸟鸣声断续,不疾不徐。
李若愚不知何时已立峰顶,身形瘦削,衣袍被山风拂动。他未回头,只望着云海舒卷,缓声道:“山从不争高,而云自萦其起伏。你若为山,何须追云?”
叶凡身心俱震。
他闭目内视。
神念如丝,细而不断,不复往日躁动四散。它徐徐沉落,如溪流入谷,如尘归大地。虽未凝实,却已见根基雏形。
他忽然明白,这几日的扫地、挑水、翻土,并非苦役,也非惩戒,而是一场剥离——将他从万千执念中一寸寸剥出。不再执于破境,不再急于变强,不再被屈辱与仇恨裹挟。
他仍是叶凡,却已非昨日那个困于“必须变强”之念的叶凡。
他睁眼望向峰顶。
李若愚已不见踪影,唯见山风卷起几片落叶,在空中一旋,又缓缓落定。
叶凡起身,扛起铁锹,沿小径返回。
庙中水缸已满,灶边柴薪整齐。他放下铁锹,掬水洗脸。水凉刺面,神思却格外清明。
他生火煮粥。
米是粗米,粥薄粒沉。他坐于小凳,一口一口饮尽,洗碗归位。
天色渐暗,他未点灯,只坐于床沿,双手搁膝,呼吸深长。
庙外风声渐起,掠过枯草,窸窣细响。远林深处,有夜鸟振翅,划破寂寥。
他未动,亦未语。
但心,已不再困于擂台,也不再囿于星峰。
夜更深,油灯未燃,庙内漆黑一片。
他静坐不动,神念如丝,游走百骸,不强求凝聚,不急探异变。它自在流淌,如静水深流。
忽然,他指尖微动。
非关痛楚,亦非寒意。
而是神念于某一瞬,自发凝成一缕,直贯指尖,如针轻刺。
他未睁眼,也未惊扰。
只任那一线神识于指尖停留片刻,又悄然散归沉静。
庙外,风仍吹着。
草叶轻响,一声接一声,不急,也不缓。
叶凡仍盘坐床沿,呼吸平稳。
他的右手,缓缓抬起,指尖虚对黑暗,轻轻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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