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初透,叶凡已立在拙峰破庙外的石阶上,手中是那柄粗糙的竹帚。昨夜的粥仍暖在腹中,身体的疲乏尚未消尽,心却已静了下来。他扫净最后一片落叶,将竹帚倚回墙角,转身入庙。
李若愚背对着他,正于灶前添柴。火光跃上他斑白的鬓角,一闪即隐。
“地扫完了。”叶凡低声道。
李若愚并未回头,只从怀中取出一张泛黄的纸页,纸上钤着一枚暗红印鉴。“去执事堂,交此文。若有人问,便说拙峰收人,依规办事。”
叶凡接过纸页,指腹抚过印鉴边缘——有些磨损,却压得极深。他未多问,将文书仔细收进怀里,转身下山。
山路比昨夜好走不少。朝阳自山脊斜照下来,落上肩头,暖意微醺。他步履平稳,每一步都踩得扎实。昨夜那场痛楚仍在体内留着余迹,却已不再扰他呼吸。他心下清楚,灵晶、丹药、秘法……那些强冲境界的路,已不能再走。
执事堂位于主峰偏殿,平日冷清,此日却聚了几名弟子在门前低语。见叶凡走近,语声顿止。
他径直入内,将文书置于案上。
执事弟子抬头瞥他一眼,眉头蹙起。“凡叶?你要转峰?”
“是。”叶凡答得干脆。
那弟子翻开名册,手指在“星峰”一栏停了停,又扫过叶凡的名字,语气转凉:“修为停滞,资源耗尽,星峰不留废人,倒也合理。可拙峰……那地方三十年未收徒,你凭什么转去?”
叶凡面色未改:“拙峰李师亲笔签押,印鉴俱全。规矩在此,不需另凭他物。”
那弟子冷哼:“你真当执事堂是随意来往之地?转峰需三日公示,星峰执事首肯,还要经宗门长老批阅。你这文书,连个编号都没有,凭什么入档?”
旁侧另一弟子嗤笑:“星峰那边早传遍了,说你被打成废人,站都站不稳,还敢妄想转峰?不如回外门领点杂役,混口饭吃。”
叶凡仍静立着,双手垂落身侧,不争不辩,也未退半步。
他只望着案上那张纸,仿佛这页纸重过千言万语。
堂内一时寂然。
那执事弟子被他看得心头微沉,冷声道:“行,我给你记下。可三日内,若星峰提出异议,此事即废。你,听清了?”
“清楚。”叶凡颔首,转身离去。
他走出执事堂,日光正落满石阶。他没有回头,也不管身后是否有人窥视。他知道,这一纸文书,不过是个开端。真正的难关,不在这里。
星峰,观星台上。
华云飞负手立于栏前,银纹长袍被风轻轻拂动。他目光淡扫过远处执事堂的方向,一名黑衣弟子上前低语。
“凡叶已递交转峰文书,持拙峰李若愚亲笔凭证,执事堂已收件。”
华云飞唇角微扬,笑意未达眼底。“拙峰?那座快塌的破庙?他倒真会选地方。”
黑衣弟子问:“可需干预?星峰赵元愿出面驳回,说他未完成季度考评,无权请转。”
“不必。”华云飞一摆手,“一个连四极都破不了的人,跑去扫地垦荒,正合我意。让他去,越远越好。”
他略顿,目光落向远处那座荒寂的山峰。“但需派人盯着。每日一报。我要知晓他做什么、与谁交谈、吃几顿饭。”
黑衣弟子应声退下。
华云飞收回视线,指尖轻敲栏杆,节奏徐缓,却透出不容忽视的压迫。
“凡叶……你若真想躲,便躲得彻底。别让我,再看见你抬头。”
叶凡并不知星峰之上的对谈与注视。他回到拙峰时,日头已高。
李若愚不在庙里。
那柄锈迹斑斑的铁锹静卧石阶前,锹头向下,插进土中,似已等候多时。
叶凡走上前,握住锹柄。入手冰凉,铁锈簌簌而落。
他沿小径行至后山。
荒地位于山腰,不大,却杂草蔓生,土色灰败,根网盘结。他举起铁锹,奋力插入土中——
锹刃只入寸许,便撞上硬物,震得虎口发麻。
他换角度再插。
一锹,两锹,三锹……
土质坚密,如被巨力压实。他只得全力下压,脚跟抵地,肩背绷紧。每挥一锹,旧伤便隐隐作痛,尤以左肋下方为甚,似有细针游走其间。
汗水很快濡湿衣衫。
他没有停。
翻土不是修行,却是修行之始。李若愚未传功法,未提修炼,只予此锹。他明白,这是试炼,亦是磨砺。
他不再思及四极秘境,不再念及青铜碎片的微热,也不再回想那夜擂台上掌掴迎面的屈辱。他只想着下一锹该落何处,想着如何连根掘断纠缠的草蔓。
日影渐移。
动作由生疏转为熟练,呼吸也逐渐匀长。每一锹挥出,都似与这片土地对话。土块翻起,阳光照入深处,带出久未见光的潮气。
忽然,锹头“铛”的一声,撞上什么硬物。
叶凡蹲身,用手拨开浮土。
一块青灰色石板露出,边缘齐整,绝非天然形成。他尝试撬动,石板纹丝不动。
起身再挥锹,自四周向下挖掘。
半个时辰后,石板全貌显现,约三尺见方,表面刻着几道浅痕,似符似纹,断续难辨。他伸手抚过,指尖传来细微阻力,仿佛那些刻痕在排斥触摸。
他蹙眉正欲再探,身后脚步声响。
李若愚不知何时已立于地头,负手不语,目光久久凝注石板。
“挖到不该动的东西了?”叶凡问。
李若愚摇头:“非是不该,是时辰未到。”
“此为何物?”
“前人留下的印记。”李若愚缓声道,“三十年前,亦有人如你一般,在此一锹一锹翻土。他掘出这石板,而后……走了。”
叶凡抬头:“他未继续?”
“他急于寻一个答案。”李若愚看向他,“而你,尚在翻土。”
叶凡默然。
李若愚转身欲离,又停步道:“明日,继续。”
叶凡点头。
待他离去,叶凡凝视石板良久,终以泥土重新掩埋,只留一角微露地表。
他扛锹返回庙中。
水缸边有半盆清水,他掬起一捧泼在脸上。凉意刺肤,神思一清。
庙内依旧简陋,一床一灶,墙角堆柴。他坐于床沿,褪去外衣,肩背肌肉微颤,青筋隐现。他知道,这是劳损之兆,亦是肉身缓慢蜕变的痕迹。
他未运转《道经》,也未调动体内那缕金色血气。只静坐着,听窗外风声,听远山鸟鸣。
天色渐沉。
他起身生火,煮了一碗粗粥。粥稀米沉,他一口一口饮尽,洗碗归灶。
而后,他走至庙门前,望向拙峰深处。
山雾弥漫,掩去后山荒地,也遮没了那只露一角的石板。
他知自己已不再处于星峰的视野中央。
他也知,真正的蛰伏,方才开始。
转身入内,吹熄油灯。
黑暗中,他盘坐床沿,双手搁膝,呼吸沉长。
门外,风过枯草,细响簌簌。
庙内,他睁着眼,望向漆黑梁顶。
一动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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