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这一问,
刚刚还因为李去疾的神奇操作而热血沸腾、议论纷纷的人群,瞬间安静了许多。
所有人的目光,刷的一下,全都从朱棣身上,转移到了那个刚刚准备上车的李去疾身上。
是啊!
这位公子问到点子上了!
你李先生既然有这么一套公平得不能再公平的“木桶理论”,有“达标就录取”的规矩,你为什么不早说?
你要是早把这规矩贴出来,写得明明白白,那还会有王大锤狗眼看人低吗?
还会有这三位公子哥被推倒在地,受尽羞辱吗?
还会有刚才那一场差点失控的暴动吗?
说到底,这一切的根源,不都在你李先生……刻意隐瞒规则吗?
你要是没来也就算了。
既然来了,直接让王大锤把规则公布不就行了?
那些落选的壮汉,眼里重新燃起了不甘和质疑。
对啊!
凭啥啊?
有规矩你不早说,非得等我们把脸都丢尽了,你再出来当好人?
这不是把我们当猴耍吗?
而那些刚刚通过测试,正挺胸抬头的汉子们,心里也犯起了嘀咕。
是啊,东家这么干,好像是……有点不地道?
这问题,太诛心了!
人群里,朱樉和朱棡两兄弟,眼睛瞬间就亮了。
痛快!
四弟这张嘴,今天算是开了光了!
他们俩刚才心里也憋着这股气儿呢,只是没想明白,或者说没这个胆子当众问出来。
现在朱棣问了,简直就是替他们把压在胸口的那块大石头给搬开了!
没错!我们是受了屈辱,可这屈辱的源头,就是你李先生!
这一下,看你怎么收场!
而一旁的王大锤,下意识地抬起头,看着李去疾的背影,眼前一亮。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东家当初给他招工标准的时候,确实给了两套。
一套是摆在明面上的体力标准。
另一套,才是真正的核心标准。
东家当时只说了一句:“按第一套招,第二套记在心里,不到最后,一个字都不许泄露。”
他当时还以为东家是想搞点神秘感,没多想。
现在看来……这事儿,没那么简单啊!
马车里。
刚刚还一脸赞许,准备给李去疾这套操作打个满分的朱元璋,脸上的笑容也缓缓凝固了。
他那双深邃的眸子里,闪过一丝锐利的光。
旁边的刘伯温,更是下意识地捋了捋胡须,轻轻点头,眼神里全是赞赏。
不过这赞赏,是给朱棣的。
“好问题。”
刘伯温低声对朱元璋道:“此问,如刀锋,直指本心。李先生前面所立的一切威信,都系于此问的回答之上。若答得不好,‘赏罚分明’便成了‘故弄玄虚’,‘不拘一格’也成了‘任性妄为’。之前所有的铺垫,顷刻间就会毁于一旦。”
朱元璋没说话,只是鼻子里轻轻“嗯”了一声。
道理他懂。
这已经不是在考验李去疾的手段了,这是在考验他的人品,考验他的心性!
咱倒要看看,你李去疾,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一时间,天地间所有的焦点,都汇聚在了李去疾一个人身上。
那感觉,就像是相声演员在台上说得正热闹,底下突然有个观众站起来说:“你这包袱是抄的!”
尴尬不尴尬?
要命不要命?
然而,所有人都想错了。
李去疾脸上,没有半点被揭穿的慌乱,更没有一丝一毫的尴尬。
他甚至连那只已经踏上车板的脚都没收回来。
他只是缓缓转过头,看着台下那个眼神倔强、死死盯着自己的少年,脸上,竟然露出了一丝……赞许的微笑。
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带着浓浓欣赏和赞许的笑容。
仿佛一个老谋深算的棋手,终于等到了那个能看穿他三步棋的对手。
“这小子,可以啊,脑子转得真快。”李去疾心里嘀咕了一句,“比他那俩傻哥哥强多了。不过,年轻人,你以为你在第一层,我在第二层?那你可想简单了,大气层这块儿,哥熟啊。”
“你这个问题,问得很好。”
李去疾赞许了一声,随即轻轻抬了抬下巴,给了旁边还处于“劫后余生”状态的王大锤一个眼神。
王大锤心里一哆嗦,但还是秒懂了。
这是……让自己来?
他清了清嗓子,刚才那副卑躬屈膝的模样瞬间消失,又恢复了几分管事的威严,往前一步,声如洪钟。
“这位小兄弟问得好!”
“东家早就料到会有人问这个问题!”
王大锤一开口,就把功劳全按在了李去疾身上。
“实话告诉你们!今天的招工,明面上,是招力工!”
他顿了顿,故意卖了个关子,然后猛地一拍胸脯。
“但实际上,东家还藏着另一场考试!一场你们所有人都不知道的,看不见的考试!”
“看不见的考试?”
人群一阵骚动。
“没错!”王大锤的声音更大了,“咱们工坊,以后要做多大,你们想都想不到!光有力工够吗?不够!还得有工头,得有管事,甚至得有分厂的厂长!”
“可这管人的差事,是个人都能干吗?不是!光有傻力气行吗?不行!”
“东家说了,想当咱们工坊的管事人,有三样东西,比力气重要一百倍!”
“第一,是抗压的本事!第二,是打死不退的韧劲儿!第三,就是天塌下来,脑子都不乱的细心!”
王大锤的话,通俗易懂,像一把把锤子,砸在众人心口。
“可这三样东西,怎么考?”
“我一上来就告诉你们,‘哎,我们今天要考抗压啊,你们都得给我顶住啊’,那还有个屁用?”
“你们一个个还不都装得跟宁死不屈的忠臣烈士一样?”
“那叫考试吗?那叫演戏!”
“只有在你们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在你们又累又难受,还被人指着鼻子骂,被人看笑话的时候,你是个啥样,那才是你真正的模样!”
话音落下,全场死寂。
王大锤猛地一指人群里一个落选的壮汉。
“赵铁牛!你出列!”
那叫赵铁牛的汉子一愣,还是走了出来。
“你前两项,搬石块,负重深蹲,成绩是不是名列前茅?”王大锤问。
“是!”赵铁牛不服气地挺着脖子。
“可第三项,分拣矿石!犯了那么多错误!为什么?因为你前面累着了,后面被人看着,心里一烦躁,就没耐心了!”
“一个连自己情绪都管不住的人,我把一个车间,几十号兄弟交给你,你管得了吗?!”
王大锤声色俱厉,赵铁牛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又指向另一边。
“还有你们几个!测试干到一半,觉得没指望了,自己就退出了!这点挫折都受不了,以后工坊遇到难处,是不是第一个卷铺盖跑路的就是你们?”
“我们工坊,不要废物!”
真相大白!
全场哗然!
那些落选的人,一个个都低下了头,再也没有半点不服。
人家不是在耍你,人家是在给你机会,你自己没抓住啊!
而那些被录取的工匠们,这一刻,腰杆挺得笔直!
他们终于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被选中。
他们通过的,不仅仅是一场体力的测试,更是一场意志的考验!
而且他们,将来还可能成为工坊的管理者!
一时间,自豪感、归属感,油然而生!
朱棣站在原地,整个人像是被一道雷劈中了。
他呆呆地看着云淡风轻的李去疾。
他明白了。
原来……
从一开始,从那个粗鄙的工头王大锤登场,羞辱他们之前,考试就已经开始了。
所谓的招工,根本就是一场精心设计的“压力面试”。
李先生这次招收的,从来就不是一群四肢发达的苦力。
他要的,是一群能在逆境和屈辱中,依旧保持理智、坚韧和目标的未来将帅之才!
自己那个问题,看似尖锐,实则……何其浅薄!
他以为自己在第二层,而李先生,早已站在了第五层!
朱棣深吸一口气,排开众人,走到李去疾面前,一揖到底。
“先生之谋,远虑至斯,学生……受教了。”
马车里,朱元璋倒吸一口凉气。
他浑身的汗毛,都炸了起来。
他当然听懂了。
可正因为听懂了,他才感到一阵发自内心的战栗。
这哪里是什么招工之法?
这他娘的,分明是一部活生生的《帝王心术》啊!
如何于无形之中考察臣子的心性?
如何在压力之下辨别人才的真伪?
如何用一场小小的风波,既筛选了人才,又凝聚了人心,还树立了绝对的权威?
李去疾这一套操作下来,比他派出那些探子,比朝堂上那些虚伪的奏对,要高明一万倍!
这套法子,要是用在选拔官员,考核兵士上……
大明,何愁不能人才济济,万世长青?!
……
风波,彻底平息。
李去疾笑了笑,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让王大锤继续处理招工事宜,走到了朱元璋那辆马车旁。
“马大叔,不好意思啊,稍微浪费了一点时间。”
“走吧,炼钢工坊不远了,我带你们去看看我这几个月的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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