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之海,并非浪得虚名。
放眼望去,天地间只剩下一片死寂的昏黄。沙丘连绵,如同凝固的巨浪,风吹过,卷起细沙,如烟如雾,却带不来丝毫生机,只有一种吞噬一切的沉闷。烈日悬空,阳光却仿佛被这无垠的黄沙吸走了热度,只余下刺目的苍白和一种渗入骨髓的阴冷。
萧逐渊与谢清晏一行人,已在这片绝域中跋涉了数日。越是深入,周遭的环境便越发诡异。
“王爷,谢姑娘,指南针……又失灵了。”负责探路的侍卫长脸色凝重地回报,手中的罗盘指针正毫无规律地疯狂旋转。
萧逐渊眉峰微蹙,抬头望向天空,试图凭借日影和沙丘走向判断方向,却发现连沙丘的轮廓都在细微地、缓慢地移动,仿佛活物。“地磁混乱,流沙暗布,此地确是绝地。”他声音沉稳,并未见慌乱,目光转向身旁的谢清晏。
谢清晏静立原地,双眸微闭,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她周身萦绕着一种极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微光,那是昆吾神力在与这片土地深处躁动不安的本源相互呼应。
越靠近昆吾故地,这种共鸣便越是强烈。不再是单纯的温热或悸动,而是一种尖锐的刺痛感,仿佛有无数细针扎入她的识海,伴随着无数混乱的、充满痛苦与不甘的嘶鸣。她体内那层情感冰封的壁垒,在这些杂乱无章的神力冲击和情绪碎片轰炸下,正剧烈地波动着,时而坚固如初,压制下所有波动,时而又出现细微的裂痕,让一丝半缕属于她自身的、被压抑的情感险些漏出——那是面对天地之威的渺小感,是对未知危险的警惕,以及……偶尔瞥见身侧那坚定身影时,心湖深处一丝难以言喻的依赖。
“清晏?”萧逐渊注意到她脸色比平日更显苍白,额角甚至渗出细密的冷汗,不由低声唤道。他伸手欲扶,却在即将触碰到她手臂时微微一顿。
谢清晏猛地睁开眼,冰蓝色的眼眸深处似有金色的流光一闪而逝,带着非人的疏离与威压,但很快又沉淀下去,恢复成惯常的冷静,只是那冷静之下,掩藏着不易察觉的疲惫与挣扎。
“无妨。”她声音有些微哑,抬手指向一个方向,“那边。本源躁动的中心,就在那里。而且……我感觉到很多……充满恶念的生灵气息,聚集在那边。”
她所指的方向,正是风沙最为猛烈、天空颜色也最为暗沉之处。
“玄蛇教。”萧逐渊吐出三个字,眼神锐利如鹰隼,“全体戒备,向那个方向前进,注意流沙和暗桩。”
队伍继续艰难前行。果然,在翻越一座巨大的沙丘后,眼前的景象让久经沙场的侍卫们也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远处一片相对平坦的沙地中央,矗立着几座残破的、风格诡异的巨石建筑,似是古老祭坛的遗迹。祭坛周围,插着数十面绘制着扭曲玄蛇图案的黑幡,在狂风中猎猎作响。上百名身着玄蛇教服饰的信徒,正围绕着祭坛跪拜诵念,声音沙哑而狂热。
祭坛最中心,三名身着黑袍的祭司,正将活生生的牲畜甚至是……几个被捆绑的、衣衫褴褛的人,推入一个散发着不祥红光的巨大地缝之中!每一次献祭,地缝中的红光便炽盛一分,整个大地都随之轻微震颤,仿佛有什么恐怖的巨兽在地底翻身。而那地缝中溢出的,并非纯粹的山河符本源之力,而是一种被污染、被扭曲的,充满了暴戾与毁灭气息的暗红能量。
“他们在用血祭污染并强行抽取本源!”谢清晏眸中冰蓝之色大盛,体内的昆吾神力感受到那被亵渎的同源力量,瞬间沸腾起来,一股难以抑制的愤怒与净化一切的冲动几乎要冲破她的理智枷锁。她周身的气息开始变得不稳定,脚下的黄沙无风自动,形成小小的漩涡。
“冷静!”萧逐渊一把按住她的肩膀,手掌温暖而有力,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镇定,“他们人多势众,且有邪术加持,贸然冲过去无异于送死。我们必须找到机会,打断仪式核心。”
他的触碰和话语,像是一道稳固的堤坝,暂时拦住了谢清晏体内奔涌的神力洪流。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将那股暴动的力量压回,冰封的情感再次主导,但指尖仍在微微颤抖。“那地缝……是连接地脉的节点之一,已被他们用邪法强行撕开扩大。必须毁掉祭坛,或者……封闭地缝。”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似乎是察觉到了外来者的气息,祭坛上一位主祭猛地抬起头,兜帽下露出一双猩红的眼睛,直直地望向萧逐渊等人藏身的沙丘方向。他口中念动晦涩咒文,手中骨杖一挥!
“轰隆隆——!”
众人脚下的沙地骤然塌陷,流沙如同活物般缠绕而上,瞬间吞噬了两名躲闪不及的侍卫。同时,四周的黄沙冲天而起,凝聚成数十条狰狞的沙蟒,张开巨口,朝着他们噬咬而来!
“小心!”萧逐渊厉喝一声,长剑出鞘,剑光如龙,瞬间斩断两条沙蟒。但那沙蟒散而复聚,仿佛无穷无尽。
谢清晏眸光一凝,不再压抑神力。她双手结印,口中吐出简短而古老的音节,一股纯净的、带着凛冽寒意的蓝色光晕以她为中心扩散开来!
“凝!”
凡是被蓝色光晕扫过的沙蟒,动作瞬间变得迟滞,表面凝结出白色的冰霜,最终轰然散落,暂时无法重组。然而,这一下大范围的神力施展,也让谢清晏脸色更白,身形微晃,眼眸中的冰蓝与人性挣扎交替闪烁,情感封印摇摇欲坠。
“掩护我!”萧逐渊抓住这短暂的间隙,对侍卫们下令,自己则如一道离弦之箭,凭借高超的轻功,避开流沙与重新凝聚的沙蟒,直扑祭坛中心那名主祭!
擒贼先擒王!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京城,风雨欲来。
淑妃之父,两淮盐运使曹坤,联合数家大商帮,突然宣布发行规模空前的“江淮盐引散票”,并许诺数倍于“绣票”的暴利。同时,市井间流言四起,称“绣票”本身已是空中楼阁,谢清晏卷款潜逃,远遁西域,留下的不过是一个即将崩塌的空壳。
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之前被《告京中姐妹书》稳定下来的市场再次剧烈动荡,大量“绣票”被抛售,价格一路暴跌。一些将全部私房钱投入其中的宫妃和贵妇,闻讯几乎昏厥,纷纷涌入永寿宫,向荣懿太后哭诉。
“太后娘娘!这可如何是好啊!那谢清晏若真跑了,我们的血汗钱可就全没了!”
“是啊太后,淑妃娘娘都说,那谢氏与江湖草莽勾结,行事诡异,怕是早有预谋!”
荣懿太后端坐凤座之上,面沉如水,指尖轻轻捻动着佛珠。她目光扫过下方哭哭啼啼的妃嫔,最后落在看似忧心忡忡、实则眼底藏着一丝得意的淑妃身上。
“慌什么。”太后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谢清晏是否潜逃,尚无定论。至于‘绣票’价值,哀家看来,锦绣绣坊的生意不是依旧红火么?沈知微。”
“民女在。”一直静立一旁的沈知微上前一步,神色从容。
“京城银楼和娘子商团,眼下能否稳住?”
沈知微抬起头,目光清澈而坚定:“回太后,汇通银楼储备充足,足以应对兑付。娘子商团已联合十余家信誉卓着的商户,成立‘货票联保’,共同稳定市价。只是……”她话锋一转,看向淑妃,“眼下流言源头直指曹大人发行的新票,恶意打压之心昭然若揭,若朝廷不加以制止,恐伤及国本商脉,亦让后宫诸位娘娘心血付诸东流。”
她话音落下,几位损失惨重的妃嫔立刻将不满的目光投向了淑妃。
淑妃心中一凛,暗骂沈知微狡猾,竟将矛头引了回来。她正欲辩解,忽然,殿外传来太监急促的通报声:
“启禀太后!漕帮总舵遣使来京,呈上拜帖与……与谢清晏姑娘的亲笔信函,言明受谢姑娘所托,押运一批江南紧俏丝帛入京,平价售予娘子商团,以稳定‘绣票’实物根基!另外,漕帮放出话来,江湖同道,最重信义,谁与谢姑娘为敌,便是与漕帮十万弟子过不去!”
此言一出,满殿皆惊!
以茶代血的盟约,在此刻显现威力!漕帮的正式介入,不仅带来了实物的支持,更展现出了强大的江湖威慑力。那些原本蠢蠢欲动的传统商帮,不得不掂量一下,能否承受得起漕帮的怒火。
荣懿太后眼中精光一闪,嘴角微微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哦?谢清晏人虽在西域,布局却早已落子京城。传哀家旨意,命户部彻查‘江淮盐引散票’发行之资质,若有违规,严惩不贷!市场秩序,不容宵小搅乱!”
淑妃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至极。
死亡之海,祭坛之上。
萧逐渊已与那名主祭激战在一处。剑光与黑气碰撞,发出刺耳的爆鸣。那主祭邪术诡异,能操控沙石攻击,身形更是飘忽不定。
谢清晏在侍卫的掩护下,不断施展神力,净化着试图靠近的沙蟒与邪气,同时竭力感应着地脉节点的核心。她的嘴角已渗出一缕血丝,过度动用神力以及对抗情感封印的反噬,让她内腑受创。每一次力量的奔涌,都仿佛在撕裂她的灵魂,冰封的心湖之下,是滔天的巨浪。
就在萧逐渊一剑破开主祭护身黑气,即将刺中其要害的刹那——
“嗡——!”
整个祭坛剧烈一震!地缝中的暗红能量猛地喷发,化作一道巨大的、扭曲的玄蛇虚影,发出无声的咆哮,直冲谢清晏而去!那主祭竟是以自身为引,彻底引爆了被污染的部分本源!
这一击,蕴含着毁灭性的力量,远超之前所有!
“清晏!”萧逐渊瞳孔骤缩,毫不犹豫地弃了主祭,身形化作一道流光,扑向谢清晏前方!
而谢清晏,面对这足以致命的攻击,体内一直压抑的神力与情感,在这一刻终于达到了临界点。冰封的眼眸中,冰蓝之色与人性之光疯狂交替,她抬起手,并非防御,而是迎向了那道暗红能量,以及……扑来的萧逐渊。
是神力失控,吞噬一切?还是情感复苏,爆发出真正的昆吾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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