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十天,是在一种极度压缩的、近乎燃烧的状态下度过的。
王钦将每天的学习时间延长到了惊人的十八个小时。除了吃饭睡觉,所有的时间都用来查漏补缺、模拟演练、强化记忆。
大脑像一台超负荷运行的精密机器,高速处理着海量的信息。政治论述的要点,数学公式的推导,物理定律的应用,化学方程式的配平,语文古文的释义……一切都被反复咀嚼,消化吸收,融入本能。
李素芬看着儿子眼里的血丝和日渐消瘦的脸颊,心疼得偷偷抹眼泪,却不敢打扰,只能把饭菜做得更精细些。
王建国也挣扎着下了炕,每天坚持坐在门口,默默地守着儿子,用这种方式给予支持。
就连赵大军和孙卫东也消停了许多,生意上的事尽量自己处理,偶尔过来,也是放下一些水果点心就悄悄离开,生怕影响王钦。
整个家庭,乃至整个城市,都弥漫着一种大战将至的紧张气氛。
终于,到了考试前一天。
王钦反而放松了下来。他不再啃书本,而是仔细检查了准考证、钢笔、铅笔、橡皮、尺规等所有考试用品。然后去理了个发,洗了个澡,早早地上床睡觉。
临睡前,他听到父母在外屋压低声音的祈祷。
这一夜,他睡得很沉。
一九七七年十二月十日,星期六。中国历史上唯一一次在冬天举行的高考,拉开了帷幕。
天还没亮,王钦就起床了。母亲已经做好了早饭,两个白面馒头,一个煮鸡蛋,还有一小碟咸菜。
“小钦,多吃点,才有力气考试。”李素芬的声音有些颤抖。
王钦安静地吃完早饭,穿上最厚实的棉衣(考场没有暖气),检查了一遍文具袋。
“爸,妈,我走了。”
“哥,加油!”王娟挥舞着小拳头。
王建国重重地点了点头,千言万语都在眼神里。
走出家门,寒冷的晨风扑面而来,却让人精神一振。街道上,随处可见像他一样奔赴考场的青年,有的神色紧张,有的充满自信,有的则由家人陪伴着。
考点设在市第一中学。校门口拉起了横幅:“热烈欢迎参加高等学校招生考试的同志们”。
门口黑压压地挤满了考生和送考的家属。维持秩序的警察大声吆喝着。各种口音、各种年龄的人汇聚于此,构成了一幅奇特的、充满历史感的画面。有十几岁的少年,也有三十多岁、眼角已有皱纹的老三届知青。
王钦深吸一口气,挤过人群,凭准考证进入了考场。
找到自己的教室和座位坐下。冰冷的教室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课桌很旧,上面刻满了各种字迹。王钦用手帕仔细擦干净桌面。
监考老师一脸严肃地宣读考场纪律。试卷袋被当众拆封。
当散发着油墨香的试卷真正发到手上时,王钦的心反而彻底平静下来。
语文试卷。先是几道基础题,然后是文言文翻译,最后是作文题:《我在这战斗的一年里》。
王钦审题片刻,胸中已有沟壑。他没有写个人的小悲小欢,而是将个人命运与时代变迁相结合,写自己如何在这一年里,从迷茫到坚定,在困境中照顾家庭、坚持学习、等待曙光,最终迎来了恢复高考的春天。文章夹叙夹议,情真意切,又带着理性的思考,字迹工整,一气呵成。
下午考数学。难度比王钦预想的要大一些,尤其是最后两道附加题,涉及了参数方程和立体几何的复杂证明。考场里响起一片挠头和叹气声。王钦凝神静气,仔细演算,最终有惊无险地全部解出。
第一天考试结束,走出考场时,天色已暗。有人欢喜有人愁。
王钦面无表情,不去回想考过的内容,也不和别人对答案,径直回家。
第二天考政治和理化(物理化学合卷)。
政治题量大,时事性强,王钦准备充分,答得得心应手。理化综合更是他的强项,那些啃《物理学报》熬过的夜见到了成效,一道关于电磁感应的综合大题,他用了两种方法解答。
当最后一门考试的结束铃声响起时,王钦放下笔,长长地、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气。
结束了。
持续两天的智力搏杀,长达数月的精心准备,乃至重生以来所有的期盼和努力,都在这一刻,画上了一个暂时的句号。
他随着人流走出考场。冬日的阳光苍白无力,却照得人有些恍惚。
校门外,是无数翘首以盼的家长。李素芬也在其中,冻得瑟瑟发抖,一看到儿子,立刻挤了过来,紧张地看着他,不敢问考得怎么样。
王钦对母亲露出了一个轻松的笑容:“妈,考完了。咱们回家吧。”
这个笑容,让李素芬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大半。
回家的路上,王钦看着周围或兴奋、或沮丧、或麻木的考生们,心中感慨万千。
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高考是改变命运的唯一途径。但对他王钦而言,高考只是一个重要的跳板,一个 legitimize(合法化)他未来行动的身份标签。
无论考上与否,他前进的脚步都不会停止。
商业的版图,时代的浪潮,还在前方等待着他去征服。
当然,他现在最想做的,是回家好好睡一觉。
然后,开始下一段征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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