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崩溃和那扇紧闭的卧室门,像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这个家表面维持的脆弱平衡。小满不再仅仅是被动承受恐惧的少女,体育课的惊魂和胸口苗银片的异动,如同某种启蒙,让她意识到,逃避和恐惧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甚至会让自己成为更容易被攻击的目标。
她开始主动翻阅奶奶房间里那些散落的、带有奇异图文的手抄本残页。很多字句晦涩难懂,夹杂着古老的苗语词汇,但她凭借着记忆里奶奶零星的念叨和一种莫名的直觉,连蒙带猜,试图理解其中关于“灵觉”、“感知”和“净化”的只言片语。
秀娥对女儿的转变既担忧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她没有阻止,只是提醒小满要量力而行,并且绝不能在没有她看护的情况下,尝试任何涉及“沟通”或“引动”的方法。
眼下,秀娥有更紧迫的事情要做。她从手札残页中找到了一个名为“缚灵锁阴”的临时加固法,据说能在短时间内,像编织一张无形之网,增强家宅对阴邪之气的束缚和阻隔力,让外面的东西更难进来,里面的东西也更难出去或直接影响活人。
但这个法子需要一件至关重要的“引子”——一件必须与施术者血脉紧密相连、并且蕴含了原主人极深执念或强烈情感的旧物。以这件旧物为核心,辅以特殊处理的酸汤和咒文,才能将防护的力量“锚定”在血脉因果之上,发挥最大效力。
“血脉相连…强烈执念…”秀娥喃喃自语,目光在奶奶这间充满岁月痕迹的房间里扫视。
奶奶的遗物很多,银饰、老衣服、一些造型古怪的小物件。但哪一件符合“强烈执念”的要求?奶奶临终前神智清醒,安排好了自己的寿衣,熔铸了苗银菜刀,似乎对身后事并无太多未了之心愿。或者说,她的执念,已经通过那些布置,指向了更深远的目的——比如,揭露家族的罪孽。
秀娥的目光掠过衣柜里那套深蓝色的寿衣,想起了上面因酸汤蒸汽而浮现的借据纹样。这件寿衣无疑承载了奶奶的意志,但它更像是记录罪证的载体,而非蕴含个人强烈情感的“执念之物”。
她又看向墙角一个上了锁的小木箱。那是奶奶的“百宝箱”,里面放着一些她年轻时用过的、带有浓郁苗族特色的首饰和绣品。秀娥找出钥匙,打开了木箱。
里面大多是些银镯、项圈、刺绣精美的头帕和腰带,虽然老旧,却透着一种温润的生活气息。秀娥一件件拿起,仔细感应。这些物件上残留着奶奶温暖慈祥的气息,是念想,是怀念,却并非那种强烈的、可以作为“锚”的执念。
就在她有些失望,准备合上箱盖时,她的手指触碰到了箱底一个硬硬的、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方块。
她将油布包取出,入手沉甸甸的。小心翼翼地打开层层油布,里面露出的,竟然是一本巴掌大小、封面已经磨损得看不清字迹的硬皮笔记本!以及,一张小心地夹在笔记本扉页里的、颜色泛黄的黑白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年轻的苗族女子,穿着盛装,站在一片开满野花的山坡上,眉眼英气,笑容灿烂,充满了生命力。秀娥认出,那是年轻时的奶奶,龙婆。而奶奶的目光,并未直视镜头,而是微微偏向一侧,落在她身旁——那里本该有另一个人的位置,却被什么人用尖锐的物件(可能是指甲或刀片)狠狠地、彻底地刮掉了,只留下一片空白和破损的相纸。
是谁?是谁被如此决绝地抹去?是爷爷吗?还是…别人?
秀娥的心跳莫名加速。她翻开那本笔记本。里面并非日记,而是一页页用钢笔认真书写的、古老的苗族情歌歌词,字迹娟秀而有力。每一首情歌旁边,都对应地画着一种特定的、具有象征意义的花草图案。在笔记本的中间部分,她发现了几片早已干枯、被精心压平的花瓣,虽然褪色,但依稀能辨认出是杜鹃花的形状。
而在夹着杜鹃花瓣的那一页,情歌的空白处,用更加用力、几乎要划破纸背的笔迹,反复写着一句苗语短句。秀娥认得那句话的意思:
“火一样的杜鹃开了又谢,我等的人再没回来。”
落款处,没有名字,只有一个简单的日期,推算起来,那是在奶奶嫁给爷爷之前的好几年。
一股强烈的情感冲击,混合着岁月的沧桑和一种刻骨铭心的遗憾与悲伤,透过这笔记本、这被刮去的照片、这干枯的花瓣和那句反复书写的话语,汹涌地向秀娥袭来。她仿佛看到了年轻时那个鲜活灵动的奶奶,站在山坡上,等待着某个永远失约的人。这份未能圆满、深埋心底的情感,历经数十年风雨,依旧如此鲜活,如此…执拗。
就是它了!
这本笔记本和这张被毁坏的照片,就是奶奶年轻时那份未能释怀的、强烈的“执念之物”!它们完美符合“缚灵锁阴”法对“引子”的要求——血脉相连(奶奶的遗物),蕴含极深执念(那段无疾而终的等待和遗憾)。
秀娥小心地将笔记本和照片重新包好,握在手中。她能感觉到,这件旧物仿佛一个沉睡了多年的心脏,正在被她唤醒,与她体内的血脉产生着微弱的共鸣。
就在这时,她忽然感到一阵心悸,一种不好的预感袭来。她快步走出奶奶的房间,看向客厅。
小满正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几张奶奶的手札残页,眉头紧锁地研究着。而建国卧室的门依旧紧闭。
但秀娥的目光,却猛地钉在了五斗柜上!
那第七个巫毒娃娃,不再是一个模糊的雏形!它已经彻底成型!用的布是一种灰扑扑的、像是从旧工作服上撕下来的料子,而娃娃的脸上,没有绣出五官,却用红色的线,歪歪扭扭地缝出了一个极其痛苦、像是在无声呐喊的嘴巴形状!
这个新娃娃的出现,代表着什么?是预示着新的危机,还是与父亲在工地的秘密直接相关?
秀娥握紧了手中的油布包,眼神冰冷。不管这第七个娃娃代表什么,她都必须尽快布下“缚灵锁阴”,为这个家争取喘息的时间。
她需要准备其他的材料:新熬的、浓度更高的黑色酸汤,七盏小油灯,还有…需要选择一个合适的时机。
而与此同时,在紧闭的卧室门后,建国瘫坐在地上,背靠着门板,双手死死捂住自己的耳朵,仿佛这样就能隔绝外面的一切,也能隔绝自己脑海中不断回响的、来自工地那个祭祀坑深处的…诱惑的低语和冰冷的威胁。
他口袋里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一条来自未知号码的短信,内容只有简短的几个字:
“祭品…还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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