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的低气压如同实质,沉甸甸地压在小满的肩头。母亲的虚弱、父亲的懦弱、地下室那日益增长的威胁,以及柜子上那些仿佛随时会活过来的巫毒娃娃,都让她喘不过气。学校,原本是她暂时逃离这一切的避难所,如今却也变得不再安全。
连续的精神紧张和睡眠不足,让小满在课堂上总是心神恍惚。黑板上的公式和文字扭曲变形,老师的声音时而遥远时而尖锐。她的脸色过于苍白,眼下的乌青连最便宜的遮瑕膏都难以掩盖,原本还算整齐的马尾也时常显得有些毛躁凌乱。
“李小满,你最近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要不要去医务室看看?”班主任李老师是个温和的中年女性,在一次课间关切地询问道。她的目光扫过小满缺乏血色的脸和微微颤抖的手指。
“没…没事,李老师,就是最近没睡好。”小满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低下头,躲避着老师探究的目光。她不敢说出家里的真相,那太荒谬,也太骇人听闻。
然而,有些东西是藏不住的。
这天体育课,内容是八百米测试。小满本就体力不支,加上心神不宁,跑到第二圈时就已经眼前发黑,脚步虚浮。就在她咬牙坚持,经过操场边缘那片老旧的、爬满常青藤的器械区时,一阵强烈的眩晕袭来。
世界天旋地转。
但在那旋转的视野边缘,她猛地瞥见——在那浓密得几乎不透光的藤蔓阴影深处,似乎站着一个人影!一个穿着暗蓝色旧式衣服的女人,低着头,湿漉漉的长发遮住了脸,赤着的脚踝沾满了黑色的淤泥,正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是大伯母!
小满的心脏瞬间骤停,脚步一个踉跄,“噗通”一声重重摔倒在地。手肘和膝盖传来火辣辣的刺痛,但她顾不上了,惊恐地抬头再看去——藤蔓深处空空如也,只有风吹过叶片引起的沙沙声响。
“小满!你怎么了?”
“没事吧?摔到哪里了?”
同学们围拢过来,七手八脚地想要扶起她。
小满却像被烫到一样,猛地挥开伸过来的手,尖声叫道:“别碰我!”
她的反应过于激烈,把周围的同学都吓了一跳,顿时安静下来,用异样的眼神看着她。小满蜷缩在地上,浑身发抖,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因为那如影随形的恐惧,竟然追到了学校,在这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显现!
“怎么回事?”体育老师闻声赶来。
“老师,李小满自己摔倒的,我们想扶她,她还吼我们…”一个平时就有些嘴快的女生嘀咕道。
“我不是…我没有…”小满想解释,却语无伦次,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她感到无比孤立和屈辱。
最终,她被同学搀扶着送到了医务室。校医检查了一下,只是些皮外伤,做了简单的消毒包扎。“没什么大碍,就是有点受惊过度,低血糖可能也有点。在这里休息一下就好。”校医说着,给她倒了杯温水。
小满独自躺在医务室洁白的病床上,冰冷的消毒水气味稍微驱散了一些那萦绕不散的阴寒。她闭上眼睛,试图平复狂跳的心脏和混乱的思绪。
就在这时,她感到胸口贴身佩戴的一个小物件微微发烫——那是奶奶留给她的一个很小的、雕刻着简化蝴蝶纹样的苗银片,用红绳系着,奶奶说能辟邪。她一直贴身戴着,几乎快要忘了它的存在。
此刻,这银片却像一块被阳光照射的小镜子,散发着微弱却持续的热量。
小满心中一动,下意识地握紧了银片。一股微弱但清晰的暖流,似乎从银片流入她的掌心,稍稍安抚了她惊惧的灵魂。她忽然意识到,或许…她并非完全无能为力。奶奶留下的东西,以及她血脉里可能流淌的东西,正在以一种她尚未理解的方式,回应着周围的异常。
放学后,小满拖着疲惫疼痛的身体,慢慢走回家。经过小区门口那栋废弃的旧楼时,她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不敢去看那些黑洞洞的窗口。但一种强烈的被窥视感,如同冰冷的蛛网,黏在她的背上。
她猛地回头!
就在三楼一个没有玻璃的窗口后面,似乎有个人影极快地缩回了阴影里!那身影的轮廓…不像之前催债的那些混混,更加佝偻,更加…诡异。
是谁?一直躲在暗处窥视着她们家?
她不敢细想,几乎是跑着冲回了家。
家里,秀娥已经回来了,正坐在客厅里,面前摊开着几页泛黄的、边缘卷曲的纸张,那是奶奶手札的残页。她的脸色依旧不好,但眼神专注,似乎在努力解读着什么。看到小满狼狈的样子和包扎的手肘膝盖,她立刻站了起来。
“怎么回事?”
小满再也忍不住,带着哭腔将体育课上看到的幻象和废弃旧楼的窥视者说了出来。
秀娥听完,脸色阴沉得可怕。她走到窗边,撩起窗帘一角,锐利的目光如同鹰隼般扫过对面那栋废弃的旧楼。
“它们…跟出来了。”秀娥的声音冰冷,“家里的防御还在,它们不敢直接硬闯,就开始从外围下手,寻找弱点。而你…”她转过头,看着小满,眼神复杂,“小满,你的灵觉比我想象的还要敏感。它们盯上你了。”
小满浑身发冷。
“至于那个窥视的…”秀娥放下窗帘,眼中闪过一丝厉色,“未必是‘它们’之一。也可能是…人。”
“人?”小满一愣。
“别忘了工地那个祭祀坑,还有你爸含糊其辞的交代。”秀娥提醒道,“有些心术不正的人,或许也察觉到了我们家的异常,在打别的主意。”
正说着,建国开门回来了。他看起来比平时更加疲惫,身上除了灰尘,还带着一股淡淡的、混合着泥土和某种香料燃烧后的怪异气味。他看到小满受伤,也只是愣了一下,讷讷地说了句“怎么这么不小心”,就垂着头想回房间。
“站住。”秀娥叫住他,目光如刀,“你身上什么味道?今天工地又做什么了?”
建国身体一僵,背对着她们,肩膀微微耸动。“没…没什么,就是正常干活…”
“正常干活?”秀娥走到他面前,逼视着他,“正常干活会有血糯米的味道?会有供香烧完的灰烬味?建国,你到底瞒了多少事?那个坑里,除了血糯米,还埋了什么?!”
建国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眼神充满了巨大的恐惧,仿佛想起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事情。“我…我不能说…说了…会死的…我们都会死的!”他几乎是崩溃地喊出这句话,然后猛地推开秀娥,冲进了卧室,死死锁上了门。
秀娥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眼神冰冷,又带着一丝深深的失望和悲哀。
小满站在客厅中央,感受着手肘膝盖的疼痛,回味着学校里遭遇的恐惧和孤立,听着父亲崩溃的呐喊,看着母亲疲惫而坚毅的侧脸,以及柜子上那七个(雏形已愈发明显)沉默的巫毒娃娃。
她忽然明白,这个家早已风雨飘摇。外有恶灵窥伺,债主逼迫,暗处还有不明身份者窥视;内有父亲隐瞒的秘密和无法承受的压力。而她和母亲,站在风暴的最中心,能依靠的,似乎只有那口酸汤老坛,一些残破的手札,以及她们血脉中尚未完全觉醒的力量。
她下意识地又握紧了胸口那枚发烫的苗银片。
恐惧依旧存在,但在那冰冷的恐惧之下,一丝微弱的、如同火种般的决心,开始在她心底萌生。
不能一直这样被动地害怕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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