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浓稠得化不开。一轮满月孤悬天际,边缘却开始泛起一丝诡异的铜红色,如同染血的银盘——月食开始了。
小满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眠。白天的种种在她脑中盘旋:寿衣上浮现的借据纹样、母亲从工地回来后的凝重神色、父亲那挥之不去的惶恐……还有那五个静静坐在柜子上的巫毒娃娃,它们空洞的眼窝仿佛在黑暗中凝视着她。
家里一片死寂,父亲大概在借酒消愁后昏睡过去,母亲房间也没有动静。但小满知道,母亲一定没睡,她能感觉到那种绷紧的、如同弓弦般的警惕。
就在月亮的阴影逐渐侵蚀光亮,天地间陷入一种非昼非夜的混沌时刻——
“嗡……”
一声低沉震颤,毫无预兆地从厨房方向传来。
小满猛地睁开眼,心脏骤缩。那声音不像是寻常的动静,更像是什么金属物件在剧烈地、高频地振动,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共鸣。
“嗡……锵啷啷……”
声音变得更加清晰、急促,仿佛带着某种焦躁和愤怒。
是刀!是奶奶留下的那三把苗银菜刀!
小满记得清楚,奶奶去世前,将自己戴了一辈子的、刻满繁复苗族花纹的苗银项圈熔了,亲手打成了三把大小不一的菜刀。她说,银能辟邪,这刀沾了她的气息和祝福,能镇宅安家。母亲秀娥一直将它们视若珍宝,小心地收在厨房的刀架上,平时甚至舍不得多用。
此刻,这三把菜刀正发出前所未有的、疯狂的震鸣!刀身与木质刀架碰撞,发出急促的“锵啷”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惊心。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小满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她颤抖着爬下床,赤着脚,一步步挪向厨房。恐惧攫住了她,但一种更强烈的好奇和不安驱使着她,想要去看个究竟。
厨房的门虚掩着,里面没有开灯。只有窗外那轮被天狗啃噬的、散发着不祥红光的月亮,投下斑驳诡异的光影。
小满屏住呼吸,将眼睛贴近门缝。
只见昏暗的红光下,那三把苗银菜刀正在刀架上剧烈地跳动、震颤,银亮的刀身反射着血月的光芒,在墙壁和天花板上投下无数道狂乱闪烁的、冰冷的刀影!整个厨房仿佛都笼罩在一片躁动不安的银光乱流之中。
而就在那交错闪烁的刀光之中,小满惊恐地看到,光滑如镜的刀面上,映照出的不再是厨房的景物,而是一片扭曲的、晃动的幻象!
那是一个昏暗的房间,房梁很高,结着蛛网。一个穿着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流行的、洗得发白的蓝布衣服的女人,背对着“镜头”,她的脖子套在一个粗糙的绳圈里。女人身体微微晃动,脚下是踢倒的凳子。
忽然,幻象中的女人猛地转过头来!
透过狂震的刀面,小满清晰地看到了那张脸——苍白、浮肿,但依稀能辨认出五官,正是她只在泛黄的老照片上见过的大伯母!她的眼睛瞪得极大,瞳孔涣散,里面没有临死前的痛苦,只有一种刻骨的、冰封般的绝望和……浓浓的怨恨!那眼神,仿佛穿透了时空,直直地钉在了窥视的小满身上!
“啊——!”
小满吓得魂飞魄散,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连连后退,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
几乎在她惊叫的同时,厨房的门被猛地拉开!
秀娥站在门口,她显然也被这异象惊醒,身上只穿着单薄的睡衣,但她的眼神却异常锐利,没有丝毫刚睡醒的朦胧。她看了一眼刀架上仍在疯狂震动的苗银菜刀,又看了一眼吓得面无血色、瑟瑟发抖的小满,瞬间明白了什么。
“闭嘴!安静!”秀娥低喝一声,不是对女儿,而是对那震动的源头。
她一步踏入厨房,没有去碰那些菜刀,而是直接面向那一片狂乱刀光映照出的、仿佛连接着另一个空间的阴冷区域。她的胸膛起伏,眼神不再是平日的温顺忍耐,而是燃起了一种小满从未见过的、近乎野性的火焰。
“滚出去!”秀娥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震颤的力量,像是某种古老的咒语,又像是母兽护崽时的低吼,“这里不是你们该待的地方!滚回你们该去的地方!”
她双手猛地向前一推,并非物理上的接触,而是一种意念和气势的爆发。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波纹荡开。
说来也怪,就在她呵斥出声的瞬间,那三把苗银菜刀的震鸣声戛然而止!
狂乱的刀光骤然消失,厨房里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窗外月食依旧,投下暗红的光。刀架上,三把菜刀安静地躺着,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从未发生过。
幻象也消失了。
小满瘫软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冷汗已经浸透了她的睡衣。
秀娥快步走到她身边,蹲下身,将她紧紧搂在怀里。母亲的怀抱温暖而坚实,带着熟悉的、淡淡的酸汤和皂角气息,驱散了些许萦绕不散的阴寒。
“没事了,小满,没事了……”秀娥轻声安抚着,拍打着女儿的后背,但她的目光却依旧警惕地扫视着厨房的每一个角落,尤其是地下室门的方向。
“妈…我看到了…是大伯母…”小满带着哭腔,语无伦次,“她在刀子上…上吊…”
“我知道。”秀娥的声音异常冷静,甚至带着一丝冷酷,“她死得冤,心里有怨气,被‘它们’引上来了。”
“它们?它们是谁?”
秀娥没有直接回答,她扶起小满,走到客厅,目光落在五斗柜上。
小满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心脏再次一沉。
柜子上,原本五个巫毒娃娃的旁边,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出现了第六个!
这个新出现的娃娃,用的布是一种泛着陈旧光泽的、类似绸缎的料子,颜色是那种不吉利的暗蓝色,像极了幻象中大伯母衣服的颜色。而娃娃的脖子上,用一根细细的、黑色的线,粗糙地勒了一圈!
六个娃娃,无声地陈列在那里,象征着步步紧逼的恶灵,也象征着家族血淋淋的、被掩盖的过往。
月食渐渐退去,清冷的月光重新洒满大地,但屋内的寒意却并未消散。
秀娥搂着小满,站在客厅中央,看着那六个巫毒娃娃,又看看恢复了寂静却更显诡异的厨房,最后将目光投向那扇通往地下室的、紧闭的木门。
她的眼神彻底变了。之前的犹豫、隐忍和迷茫被一种决绝的清醒所取代。地母已经睁眼,家族的罪孽如同脓疮般暴露出来,恶灵不再满足于低语和异响,开始借助血脉相连的物件显形。
退无可退,唯有面对。
“看来,”秀娥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像是在宣誓,“光是守着不够了。得把它们……一个个揪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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