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长柏官复原职,甚至因祸得福,圣眷更隆。盛家门庭重现往日热闹,前来道贺、攀交情的官员络绎不绝,仿佛之前那段门可罗雀、备受白眼的时光从未存在过。然而,经历此番大起大落、险些身败名裂的巨变,长柏的心境却再也无法回到从前。
他依旧是那个克己奉公、勤于政事的盛侍郎,每日准时上衙,处理公务一丝不苟,甚至比以往更加勤勉。但细心之人或许能察觉,他眉宇间那份纯粹的书生意气似乎淡了些,添了几分沉郁和深思。他的话比以前更少了,眼神却更加锐利,常常在不经意间流露出审慎的打量。
夜深人静时,他常常独坐书房,面对跳跃的烛火,久久无言。那场突如其来的风暴,那些精心编织的谎言,那些落井下石的眼神,那些雪中送炭的温情……一幕幕在他脑中反复上演。他第一次如此真切地体会到,官场这座看似庄严的殿堂,其下涌动着何等幽暗复杂的潜流。仅仅依靠正直的品性和出色的能力,并不足以在这片深海中安稳行舟。若非明兰与顾廷烨洞悉先机、手段凌厉,以雷霆之势扭转乾坤,他盛长柏此刻恐怕早已身陷囹圄,甚至累及家族清誉。
一种深刻的反思,如同初春的冻土,在心底慢慢松动、复苏。他开始重新审视自己过往的为官之道。自己是否过于刚直,不懂迂回?是否只顾埋头做事,忽略了经营必要的“人和”?是否将官场想象得过于非黑即白,以至于对潜在的恶意缺乏足够的警惕?
这日休沐,顾廷烨与明兰过府来看望老太太,顺便与长柏叙话。书房内,茶香袅袅,却驱不散那份沉凝的气氛。
“兄长近日似乎清减了些,公务再忙,也当顾及身体。”明兰看着兄长眉间难以化开的郁色,关切地道。 长柏苦笑一下,放下茶盏,叹了口气:“经此一劫,方知往日浅薄。只道是秉公执法、无愧于心便可,却不知……这官场之险恶,远超圣贤书中教诲。”
顾廷烨闻言,神色了然。他经历过更残酷的朝堂倾轧,对此感受更深。他沉声道:“盛兄不必过于自省。君子之风,自是立身之本,无论何时皆不可弃。此番遭难,非你之过,乃小人作祟。然,确也需明白,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尤其是在这权力交织之地,你的正直,你的能力,你的位置,本身就可能成为他人的眼中钉。”
明兰点头附和,语气温和却一针见血:“二哥,侯爷说得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您一心为国为民,自是好的。但做事之余,也需看看四周,哪些人是真心办事,哪些人是逢场作戏,哪些人又是笑里藏刀。譬如漕运一事,您坚持原则,固然无错,但是否可在坚持原则的同时,更讲究些方式方法?提前与相关衙门、甚至与可能利益受损的方面做些沟通,陈明利害,或许能减少些阻力,也不至于被人如此轻易地抓住把柄、借题发挥?”
她顿了顿,举例道:“便如同治水,一味堵截,固然显其刚正,但或许会积蓄更大的力量反噬自身。若能疏导兼施,既守住底线,又能引导水流归于其道,是否更为稳妥?”
长柏默默听着,眼中闪过思索的光芒。明兰的话,仿佛在他非黑即白的世界观里,打开了一扇新的窗户。他并非要变得圆滑世故,同流合污,而是需要一种更高明的、既能坚守原则又能保全自己、进而更好地做事的智慧。
“六妹妹的意思是……做事需刚柔并济,既要坚持‘法’与‘理’,也要考量‘情’与‘势’?”长柏沉吟道。 “正是此理。”顾廷烨接口,“譬如用兵,一味猛冲猛打,非良将所为。需知己知彼,审时度势,有时需迂回包抄,有时需以退为进。官场亦然。你的目标是为国为民做实事,那么所有的方法、策略,都应是服务于这个目标。必要的沟通、协调、甚至妥协,若于大局有利,并非屈从,而是智慧。”
他看向长柏,目光深邃:“盛兄,清流可贵,但孤臣难为。你需得有霹雳手段,更需有菩萨心肠和玲珑智慧。要懂得团结能团结的力量,建立自己的‘势’,让小人不敢轻易动你,让志同道合者愿意助你。如此,你才能更好地保护自己,也能更有力地去实现你的抱负。”
这番话,如同重锤,敲击在长柏的心上。他自幼读圣贤书,学的多是“直道事君”、“宁折不弯”,却从未有人如此直白地告诉他,在复杂的现实中,如何既能守住心中的“直”,又能巧妙地走得更远。
他陷入了长久的沉默。烛火噼啪作响,映照着他变幻不定的神色。有挣扎,有困惑,但更多的,是一种破茧重生般的痛苦与明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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