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廷烨的聘礼,是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清晨,以近乎“兵临城下”的阵势送达盛府的。
没有寻常勋贵人家流水般的绫罗绸缎、珠宝珍玩。取而代之的,是几十口沉甸甸、裹着红绸的樟木大箱,由两列身着靖边军玄色劲装、气息彪悍的军士稳稳抬入府中。那肃杀整齐的步伐,无声的威仪,让盛府上下噤若寒蝉,连最碎嘴的仆妇都闭上了嘴。
聘礼单子递到盛纮和王氏手中时,两人再次被震得说不出话。
头一份,是整整齐齐十箱孤本医书、珍稀药典,甚至还有几卷西域传来的、绘着奇形怪状草药图样的羊皮卷。这是投明兰所好,亦是无声宣告:他知她所长,重她所爱。
第二份,是京郊两处依山傍水、田庄相连的肥沃庄子地契,以及汴京城内最繁华地段、毗邻樊楼的三间旺铺。这是予她立足之基,掌家之资。
第三份,更为奇特:一柄通体乌黑、毫无纹饰、却入手极沉的陨铁匕首,匕鞘上刻着一个小小的“烨”字;一套轻薄坚韧、闪着幽冷金属光泽的贴身软甲;还有一张制作精巧、便于携带的袖弩。这哪里是聘礼?分明是武将赠予袍泽的护身之物!其寓意不言而喻——视她为可并肩的盟友,赠她自保之力!
最后,才是一些中规中矩的金玉头面、锦缎皮裘,虽也价值不菲,但比起前三份的用心与分量,反倒成了陪衬。
“这……这顾廷烨……”王氏拿着礼单的手都在抖,一半是惊于其价值连城,一半是骇于其隐含的杀伐之气,“他这是娶妻还是点将?”
盛纮却是抚着胡须,眼中精光闪烁,喜忧参半。喜的是顾廷烨对明兰如此看重,盛家颜面大涨;忧的是这份“看重”背后,那深不可测的权势与潜藏的危机。
聘礼被抬入明兰的东厢房小库房。明兰亲自清点,当指尖触碰到那柄冰冷沉重的陨铁匕首和那件轻若无物却坚韧异常的软甲时,心头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与踏实感。他懂她身处漩涡的处境,更以实际行动,给了她最坚实的依靠和最锋利的武器。
筹备婚礼的繁琐事务接踵而至。顾廷烨显然早有准备,派来的管事嬷嬷雷厉风行,经验老到,将一应事务安排得井井有条,既不失侯府体面,又处处尊重盛家的规矩,让王氏这个主母省心不少,却也暗叹顾家底蕴之深,手段之高。
在这忙碌的间隙,顾廷烨并未避嫌,以商议婚礼细节、带明兰熟悉未来产业为由,几次登门。他不再穿着战场上的肃杀劲装,常是一身深青或玄色的家常锦袍,少了些迫人的威势,多了几分沉稳内敛。
一次,他亲自带明兰巡视京郊那两处相连的庄子。马车停在庄外,他率先下车,很自然地伸出手。明兰微怔,略一犹豫,将手搭在他宽厚温暖的掌心。他轻轻一握,力道沉稳,扶她稳稳落地,随即松开,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
庄头早已恭候多时。顾廷烨并未过多寒暄,只沉声询问庄上收成、佃户生计、水利灌溉。他问得极细,对农事竟也颇为了解,提出的建议更是切中要害,令那老成持重的庄头都连连点头,目露钦佩。
“此处背风向阳,土质尚可,引水也便利,”顾廷烨指着远处一片坡地,对身旁的明兰道,“我想着,开春后辟出一片药圃,试种些西北带回的耐寒草药。你通药理,正好看看哪些合用。”他语气平淡,却已将她的兴趣与才能纳入未来的规划。
明兰看着眼前规划有序的田庄,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声音,心头那点因未知而产生的忐忑,竟奇异地被一种脚踏实地的安稳感取代。他并非只将她视为后宅的点缀,而是真正将她的能力视为助力。
另一次,是在盛府花园的凉亭中,商议婚礼宾客名单及府邸规制图。顾廷烨带来了一张宁远侯府(他如今已恢复身份并承袭爵位)的详细图样。他指着图中被特意圈出的、位于主院东侧的一个独立院落“澄园”:“此处临湖,景致清幽,已着人重新修葺,日后便是你的居所。一应仆役,你自带来或另行采买皆可,不必理会府中原有之人。”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如刀:“至于府中那些‘老人’,”他嘴角勾起一丝冷冽的弧度,“我已着手清理。待你过门之日,便是尘埃落定之时。澄园内外,只会是你的人。” 他语气平淡,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肃杀之气,让一旁的丹橘和小桃听得心惊肉跳。
明兰心头微凛,却也涌起一股暖意。他这是在为她扫清障碍,筑起一道屏障。
“将军费心了。”明兰轻声道,目光落在那张详细的图样上,澄园的位置、布局,显然都经过深思熟虑,既独立又不孤立,方便她掌控自己的小天地。
“分内之事。”顾廷烨看着她沉静的侧脸,眼中闪过一丝柔和,“你我既是盟友,后方安稳,前方才能无虞。澄园,便是你的‘帅帐’。”
“帅帐”二字,让明兰心头一震,抬眸撞进他深邃而坦荡的眼眸中。没有甜言蜜语,却比任何情话都更让她感到被尊重、被需要。一种奇妙的、并肩作战的默契感,在无声的对视中悄然滋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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