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木回到药园时，已是傍晚时分。夕阳的余晖将天边染成一片瑰丽的橘红色，药园中的灵植在晚风中轻轻摇曳，散发出愈发浓郁的生机与药香，一切都与他离开时似乎并无不同，却又仿佛处处都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静谧与……等待。
他推开那扇熟悉的、略显斑驳的木门，踏入园中。脚步落在松软的泥土小径上，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然而，就在他身影出现的刹那——
药园深处，那间平日里弟子们处理杂务、交换物品的简陋棚屋下，原本还有的一些低声交谈和工具碰撞声，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骤然掐断！
七八名正在整理药材、或是刚完成今日任务准备离开的外门弟子，动作全部僵住，如同被施了定身法。他们的目光，齐刷刷地、带着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聚焦在刚刚走进来的许木身上。
那眼神中，有难以置信的惊愕，有挥之不去的震撼，有难以掩饰的羡慕，有深深的敬畏，甚至还有一丝……恍如隔世的陌生感。
仿佛走进来的，不是那个他们印象中沉默寡言、埋头干着杂活、被李炎随意欺凌也不敢反抗的药园学徒许木，而是某个来自外界、声名赫赫的大人物。
整个药园，陷入了一种与演武峰擂台类似的、落针可闻的死寂。只有晚风吹过叶片的声音，以及远处不知名虫豸的微弱鸣叫，愈发衬托出此地的安静。
许木的脚步微微一顿，对眼前这突如其来的寂静和聚焦的目光，他心中了然。小比的消息，显然已经如同狂风般席卷了整个宗门，自然也包括这消息相对闭塞的药园。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流露出任何异样的表情，只是如同往常一样，对着那些僵住的同门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然后便继续迈步，向着药园深处、那间属于孙长老和他处理灵药的青石小屋走去。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郁郁葱葱的灵药丛中，棚屋下的死寂才被猛地打破。
“呼……”一名弟子长长舒了一口气，仿佛刚才一直屏着呼吸，他抹了把额头并不存在的冷汗，压低声音，带着颤音道，“刚才……那就是许木？他回来了？”
“不是他还能是谁？我的天，我刚才差点没敢认……”
“他看起来……好像没什么变化？但又感觉完全不一样了！”
“废话！你上去打打小比试试？还是炼气四层打进前十六！我的乖乖，我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像是在做梦！”
“李炎……真的被他给……废了？”
“听说伤势极重，修为跌落，被器鼎峰的人接回去养伤了，没有三五年别想恢复。”
“啧啧，真是……谁能想到啊？几个月前，他还被李炎堵在门口骂不敢还口呢……”
“以后在药园，可不能再把他当普通杂役弟子看待了……”
“何止是药园！整个外门，还有谁敢小瞧他许木？”
议论声如同压抑后的洪水，低低地、却又激烈地蔓延开来。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兴奋与感慨，仿佛许木的崛起，也给他们这些平日里不起眼的药园弟子，带来了某种与有荣焉的光彩。
许木没有理会身后的议论，他径直来到了青石小屋前。石门紧闭，里面听不到任何声响。他犹豫了一下，没有直接推开，而是恭敬地站在门外，朗声道：“弟子许木，求见长老。”
声音在寂静的药园中传出老远。
门内沉寂了片刻，就在许木以为孙长老不在，或者依旧不愿理会他时，那扇厚重的石门，却发出“嘎吱”一声轻响，自行向内缓缓打开了一道缝隙。
许木心中一凛，整理了一下因为赶路而略显凌乱的衣衫，迈步走了进去。
石室内光线昏暗，与他离开时并无二致。空气中弥漫着各种灵药混合的复杂气味，以及一种岁月沉淀般的宁静。角落的阴影里，那个佝偻、仿佛与黑暗融为一体的身影，依旧蜷缩在那里，如同亘古不变的雕塑。
孙长老没有回头，甚至没有任何动作，只有那干涩沙哑的声音，如同磨损的砂纸般，在石室内缓缓响起：
“回来了？”
简单的三个字，听不出任何情绪，既没有为他取得佳绩的赞许，也没有对他重伤归来的关切，平淡得仿佛他只是出去挑了一担水，而不是经历了一场轰动外门的生死搏杀。
但许木心中却莫名地一安。这种熟悉的、仿佛一切都未曾改变的氛围，让他因外界巨大变化而有些浮动的心，瞬间沉淀了下来。
“是，长老，弟子回来了。”许木恭敬行礼。
“嗯。”阴影里传来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哼，“没死在外面，算你命大。”
许木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这话听起来刺耳，但他却从中听出了一丝极其隐晦的……确认？确认他活着回来了。
“侥幸。”许木低声道。
“侥幸？”孙长老的声音似乎带上了一丝极其淡薄的讥诮，“连着侥幸五六场？还把李重山那老小子的宝贝后裔给侥幸废了？”
许木默然，没有接话。他知道，在孙长老这等人物面前，自己的那些心思和手段，恐怕早已被看得通透。
石室内再次陷入沉默。只有两人轻微的呼吸声。
过了好一会儿，孙长老才再次开口，声音依旧干涩，却似乎转移了话题：“辟谷丹，练得如何了？”
许木愣了一下，没想到孙长老会突然问起这个，但还是老实回答：“回长老，在参加小比前，成丹率已能稳定在七成以上，偶有中品出现。”
“七成……马马虎虎。”孙长老评价了一句，随即，一件物事从阴影中抛出，划过一道弧线，精准地落在许木身前的石台上。
那是一枚颜色更深、边缘更加古旧的兽皮玉简。
“拿去。”孙长老的声音带着一贯的不耐烦，“‘回气丹’的丹方。比回气散难练点，别又炸炉炸得灰头土脸，丢老夫的人。”
回气丹丹方！
许木心中猛地一跳！回气丹乃是比回气散效果更好、恢复灵力更快的常用丹药，炼制难度和价值都远在辟谷丹之上！孙长老竟然就这么轻易地给了他？
他强压下心中的激动，双手将那枚玉简拿起，入手微沉，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晦涩信息。他深深一揖：“多谢长老赐方！弟子定当勤加练习，不负长老期望！”
“期望？”阴影里传来一声嗤笑，“老夫对你没什么期望。只是不想这药园里，尽是一些连丹炉都看不住的废物罢了。”
说完，便再无声音，仿佛已经睡着。
许木知道这是送客的意思，他再次行了一礼，小心地握着那枚记载着回气丹方的玉简，退出了石室。
石门在他身后缓缓闭合。
站在石室外，看着天边最后一抹余晖消失，夜幕开始降临。许木握着那枚温润的玉简，心中充满了踏实与动力。
他知道，孙长老那看似冷漠甚至刻薄的话语背后，是一种独特的认可与栽培。没有赞赏，没有鼓励，只有更高的要求和更广阔的前路。
外界因他而起的喧嚣、赞誉、或是暗流，在这一刻，似乎都远去了。
药园依旧是他熟悉的药园，孙长老依旧是他熟悉的那个孙长老。
他深吸一口带着凉意的夜风，转身，向着自己在药园那间简陋的屋舍走去。
接下来的日子，他需要静心养伤，巩固修为，然后，开始尝试这更具挑战性的回气丹！
全场寂静之后，是更加专注的沉淀与前行的脚步。
第81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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