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雨总带着点缠绵,淅淅沥沥打在院角的芭蕉叶上,溅起细碎的水花。苏星晨坐在廊下,看着小孙女蹲在门槛边,用糖纸拼图案——红的草莓味糖纸铺成花瓣,绿的薄荷糖纸做叶子,透明的玻璃糖纸当露珠,在青石板上拼出朵歪歪扭扭的花。
“像不像去年槐树下开的野蔷薇?”小孙女举着张橘子味糖纸问,糖纸边缘被雨水浸得发卷,却依旧亮得晃眼。
苏星晨笑着点头,指尖拂过廊柱上挂着的糖纸串——是陆延昨天刚串的,用各色糖纸折成小风车,风一吹就呼啦啦转,把雨丝都染成了彩色。“你爷爷年轻时,总爱用糖纸给你爸爸铺‘小路’,说走在糖纸上,日子能甜到脚底板。”
陆延端着两碗姜茶从屋里出来,拐杖在青石板上敲出笃笃声:“那时候你爸刚学走路,总爱踩水洼,我就把糖纸铺在泥地上,他踩着糖纸走,果然不摔跤了。”他把姜茶递给苏星晨,杯壁的温度混着姜香漫过来,“你看这雨,跟当年你爸学走路时的雨一模一样,黏糊糊的,却把糖纸泡得更亮了。”
小孙女听见这话,立刻把糖纸往雨里推了推:“让雨也尝尝甜!”雨水打在糖纸上,晕开淡淡的色,像给花瓣镶了层银边。
苏星晨忽然想起储藏室里的旧木箱,里面藏着双虎头鞋,鞋底还沾着片干硬的糖纸——是当年陆延给儿子铺“糖纸路”时,不小心粘在鞋上的,后来被她小心收进了箱子。“等雨停了,把那双虎头鞋找出来,给小丫头看看糖纸的‘脚印’。”
陆延点头,目光落在小孙女拼的糖纸花上:“比我当年铺的好看多了。我那时候只会把糖纸叠成条,像根长绳子,你还笑我‘没创意’。”
“可不是嘛,”苏星晨抿了口姜茶,辣味里带着甜,“结果儿子踩着你铺的‘糖纸绳’,愣是从院门口走到了槐树下,你高兴得买了两斤水果糖,说要铺条‘糖纸大道’。”
雨渐渐小了,阳光从云缝里钻出来,照在湿漉漉的糖纸上,折射出彩虹色的光。小孙女捡起片被风吹落的芭蕉叶,把糖纸花挪到叶子上:“这样就不会被雨水泡坏啦!”她举着叶子跑向仓库,“我要把糖纸花放进时光胶囊,让它跟爷爷奶奶的糖纸作伴!”
仓库的木门推开时,扬起的灰尘在光柱里跳舞。陆延打开那个上了锁的木箱,里面的樟脑味混着旧糖纸的气息扑面而来——最上面是小孙女去年放的涂鸦,下面是他们的结婚证,再往下,是那双沾着糖纸的虎头鞋,鞋面上的老虎眼睛依旧亮闪闪的。
小孙女把糖纸花轻轻放在虎头鞋旁边,又从兜里掏出颗新糖,剥开糖纸,把糖放进嘴里,糖纸则小心地铺在花旁边:“给旧糖纸添点新甜味。”
陆延蹲下身,指着虎头鞋上的糖纸碎片:“你看这糖纸,当年粘在鞋底,被踩了无数遍,却还留着点甜。就像日子,被踩得皱巴巴的,甜却藏在最深处。”
苏星晨忽然想在仓库里铺条“糖纸小径”。她从三个糖纸罐里各抽出些糖纸,外婆的铁皮罐里选了张印着“劳动最光荣”的,自己的陶瓷罐里挑了张牵牛花糖纸,小孙女的玻璃罐里拿了张奥特曼糖纸,然后一张接一张铺在地上,从门口一直铺到木箱边,像条弯弯曲曲的彩绳。
“走在上面试试?”她对小孙女说,“就像走在太奶奶、爷爷奶奶和你的时光里。”
小孙女小心翼翼地踩着糖纸走,每一步都轻轻的,像怕踩碎了什么。走到木箱边时,她忽然回头笑:“脚底下真的甜甜的!”
陆延拄着拐杖,也跟着踩在糖纸上,拐杖落在糖纸上,发出沙沙的轻响:“当年给你爸爸铺糖纸路,是盼他走得稳;现在给你铺,是盼你走得甜。”
阳光透过仓库的气窗,照在糖纸小径上,新旧糖纸的光交叠在一起,像把三代人的日子,都铺成了能踩出甜的路。苏星晨站在小径尽头,看着陆延牵着小孙女的手慢慢走过来,忽然觉得,所谓家,就是这样一条糖纸铺就的路——前辈踩着皱巴巴的糖纸,为后辈铺出亮闪闪的道,而每一步踩下去的甜,都会融进泥土里,长出新的糖纸,铺向下一段时光。
雨彻底停了,仓库外的芭蕉叶上还挂着水珠,映着彩虹。小孙女把糖纸小径的糖纸一张张收好,按顺序放进木箱:“等明年,咱们再铺更长的路!”
陆延锁仓库门时,钥匙在锁孔里转了两圈,发出咔哒的轻响,像给这段甜时光,轻轻扣上了个结。苏星晨看着他们祖孙俩的背影,忽然想起母亲说过“糖纸会记路”,此刻才算懂了——那些被岁月揉皱的糖纸,其实都在悄悄记着回家的路,记着谁曾为谁铺过一段甜,记着每一步踩下去的暖。
廊下的糖纸风车还在转,把雨后的阳光切成一片一片,落在青石板上,像撒了满地的糖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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