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口岩壁上那些干枯、絮状的苔藓,在黑暗中并不起眼,却瞬间点燃了陈峰脑海中的火花——钻木取火!这是人类最古老的生火方式之一,也是现代特种兵野外生存训练中的必修课,尤其是在极端缺乏工具的情况下。
他立刻行动起来,顾不上疲惫,小心翼翼地收集那些干燥的苔藓,将它们揉搓成更蓬松的引火物。接着,他找到一根相对笔直、坚硬的枯枝,用刺刀费力地将其一端削尖。又让王铁锤找来一块相对平整的干木片,在上面用刺刀尖刻出一个浅凹坑。
“队长,你这是要…”王铁锤看着陈峰的动作,有些不解,但也带着一丝期盼。
“钻木取火。”陈峰言简意赅,声音因为专注而有些低沉。他将削尖的枯枝垂直立在木片的凹坑上,双手合十,开始快速搓动枯枝。
这是一个极其耗费体力和耐心的过程。冰冷的枯枝摩擦着掌心,带来火辣辣的疼痛。黑暗中,只有枯枝与木片摩擦发出的“沙沙”声,以及陈峰越来越粗重的喘息声。所有队员都屏息凝神,目光聚焦在陈峰那双快速运动的手上,仿佛那搓动的不是枯枝,而是他们所有人的生命线。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陈峰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手臂因为持续高速运动而酸麻肿胀,但他没有丝毫停歇。他知道,一旦停下,之前积累的热量就会散去,前功尽弃。
林晚秋蹲在一旁,双手紧紧握在胸前,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心中默默祈祷。她看着陈峰坚毅的侧脸和那双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的手,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和酸楚交织在心头。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陈峰感觉双臂几乎要失去知觉,意识也因为疲惫和缺氧而有些模糊时,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青烟,终于从枯枝与木片的接触点袅袅升起!
“有烟了!”眼尖的栓柱忍不住低呼一声,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激动。
陈峰精神一振,动作更加迅速而稳定。那缕青烟越来越明显,空气中开始弥漫开一股木材摩擦产生的焦糊味。他小心地维持着角度和速度,对林晚秋低喝道:“快!引火物!”
林晚秋立刻将准备好的、揉搓得极其蓬松的干苔藓小心地凑近那冒烟的点。陈峰继续奋力搓动,汗水顺着他的鬓角滑落,滴在冰冷的地面上。
终于,一点微弱的、橘红色的火星,如同黑暗中诞生的希望之星,在苔藓中闪烁了一下,随即顽强地蔓延开来!
“着了!着了!”这一次,连王铁锤都忍不住压着嗓子喊了出来,声音带着颤抖。
小小的火苗在蓬松的苔藓上跳跃着,贪婪地吞噬着这珍贵的燃料。陈峰小心翼翼地将这团珍贵的火种转移到早已准备好的、由细小枯枝搭成的架子上,轻轻地、持续地吹着气。
火苗逐渐变大,变得稳定,橘红色的光芒驱散了洞口的黑暗,也驱散了笼罩在每个人心头的绝望和寒意。
“快!加柴!注意别压灭了!”陈峰指挥着,声音中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沙哑。
队员们立刻行动起来,将收集来的细小枯枝和干燥的松针小心翼翼地添加到火堆上。火焰越来越大,噼啪作响,温暖的光芒映亮了山洞,也映亮了每一张疲惫而激动脸庞。
温暖,久违的温暖,开始透过冰冷的衣物,渗入几乎冻僵的肌肤,带来一种近乎奢侈的舒适感。许多人不由自主地靠近火堆,伸出僵硬的手脚,感受着这生命的温度,眼眶不由自主地湿润了。
“快!把赵连长抬到火堆旁边来!”林晚秋顾不上自己取暖,连忙指挥着将赵山河的担架移到距离火堆合适的位置。火焰的光芒下,赵山河潮红的脸色和干裂的嘴唇显得更加清晰,情况依旧不容乐观,但至少,这温暖为他争取了一线生机。
陈峰将后续添柴的事情交给其他队员,自己则走到洞口,替换下警戒的王铁锤,让他也去烤火休息。他靠在冰冷的岩壁上,看着洞内跳跃的火焰和相互依偎着取暖的弟兄们,心中百感交集。这堆火,不仅仅带来了温暖和光明,更重要的是,它重新点燃了队伍在绝境中几乎熄灭的斗志和希望。
然而,他深知危机远未解除。食物、药品、以及外面虎视眈眈的日军,依然是悬在头顶的利剑。
这一夜,在鹰嘴砬子这个小小的山洞里,三十余名残兵依靠着一堆原始的篝火,勉强抵御着外界的严寒和内心的恐惧。火焰的光芒在岩壁上投下摇曳的影子,如同他们飘摇不定的命运。
第二天清晨,天色依旧阴沉。
山洞里的火堆被小心地维持着,添加了夜间收集的、靠近洞内相对干燥的一些朽木,火势虽然不大,但足以提供宝贵的温暖。陈峰安排了几个体力稍好的队员,在确保隐蔽的前提下,到附近山林中寻找一切可能果腹的东西——树皮、草根、冻僵的野果,甚至是冬眠的蛇虫。
他自己则带着王铁锤,再次仔细勘察鹰嘴砬子周围的地形,规划防御工事和紧急撤退路线。这里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但同样,一旦被敌人发现并包围,也很难突围。他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
临近中午,外出寻找食物的队员回来了,收获寥寥。只找到了一些苦涩难咽的榆树皮、少量冻得硬邦邦的、不知名的野果,以及几条在石头下翻到的、瘦小的蜈蚣(被懂行的队员确认无毒后收起来)。这点东西,对于三十多个饥肠辘辘的汉子来说,简直是杯水车薪。
赵山河的情况更加恶化,虽然靠着火堆的温暖没有失温,但伤口溃烂流脓,高烧持续不退,已经开始说明话,时而喊着“杀鬼子”,时而念叨着牺牲弟兄的名字。林晚秋用雪水一遍遍为他擦拭身体物理降温,但效果甚微,她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药箱,急得直掉眼泪。
“队长,再没有药,赵连长他…他恐怕…”林晚秋找到正在洞口观察地形的陈峰,声音哽咽,后面的话说不下去。
陈峰看着洞内昏迷不醒的赵山河,又看了看外面苍茫寂寥、危机四伏的雪山林海,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再次攫住了他。他知道林晚秋说的是事实。在现代,赵山河这种情况需要立刻手术清创和大量抗生素,而在这里,他们连最基础的磺胺粉都没有。
难道好不容易找到了落脚点,燃起了火种,却要眼睁睁看着生死与共的兄弟因为缺医少药而离去?
就在这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的时候,负责在砬子下方隐蔽处警戒的栓柱,连滚爬爬地跑了上来,脸上带着紧张和一丝…奇怪的表情。
“队长!下面…下面有人!不是鬼子!”
陈峰心中一惊,立刻抓起步枪:“多少人?什么打扮?”
“就…就一个人!穿着羊皮袄,像是…像是山里的猎户或者采药人!他…他好像知道我们在这里,正在下面打手势,没有敌意…”栓柱喘着气汇报。
一个人?猎户打扮?知道他们在这里?
陈峰的警惕性提到了最高。这太不寻常了!是陷阱?还是…
“带我去看看!”陈峰示意王铁锤等人做好战斗准备,自己则跟着栓柱,小心翼翼地沿着险峻的小径下到砬子底部,隐藏在乱石后面向外观察。
果然,在距离砬子百米外的一棵老松树下,站着一个穿着破旧羊皮袄、戴着狗皮帽子的中年人。他手里没有武器,正朝着砬子的方向,做出一些奇怪的手势——双手交叉放在胸前,然后缓缓分开,向上举起。
这个手势…陈峰觉得有些眼熟。他仔细回想,似乎是…是之前与抗联的杨靖宇部队短暂接触时,对方使用过的一种表示“朋友”、“自己人”的暗号?
难道…是抗联的人找来了?
陈峰心中升起一丝希望,但并未放松警惕。他示意栓柱待在原地,自己则深吸一口气,从岩石后走了出来,同样用记忆中的那个手势回应对方。
那中年人看到陈峰的手势,脸上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表情,快步走了过来,在距离十几步远的地方停下,压低声音道:“是陈峰,陈队长吗?”
“你是谁?”陈峰没有直接回答,手中的步枪微微抬起。
中年人看了看四周,声音更低:“是杨司令派我来的!我叫吴老蔫,是这一带的交通员。杨司令听说你们在黑风峪遭了难,一直在派人找你们!可算…可算找到你们了!”
杨靖宇!果然是他!
陈峰心中激动,但依旧保持冷静:“你怎么证明你的身份?又怎么找到这里的?”
吴老蔫从怀里摸索着,掏出一个用油布包裹的小物件,小心地递过来:“这是杨司令让我交给你的信物。找到你们…是黑风寨的雷豹兄弟指的路,他说你们可能往这个方向来了,这一带就鹰嘴砬子能藏人…”
陈峰接过油布包,打开一看,里面是一颗磨得光滑、刻着一个“抗”字的木质纽扣。这正是上次会面时,杨靖宇身边一个警卫员衣服上的扣子,当时他还开玩笑说这是他们的“军衔”。这个细节,外人绝难模仿。
身份确认了!真的是抗联的同志!
一股暖流瞬间涌遍陈峰全身,多日来的孤独、疲惫和压力仿佛找到了宣泄口。他紧紧握住那颗纽扣,对吴老蔫重重点头:“是我!谢谢你们!谢谢杨司令!”
他立刻将吴老蔫引上了鹰嘴砬子。当山洞里的队员们得知是抗联的同志找来时,顿时爆发出一阵压抑的欢呼,绝望的气氛被这突如其来的希望冲散了不少。
吴老蔫看到洞内的情形,尤其是重伤昏迷的赵山河和队员们憔悴饥饿的样子,眼圈也红了。他连忙解下背上的一个包袱:“来得急,没带多少东西,这点炒面和草药,你们先应应急!”
包袱里是几斤黑乎乎的杂粮炒面和一些用草纸包着的、晒干的草药。虽然不多,但在此刻,无异于雪中送炭!
林晚秋如获至宝,立刻检查那些草药,发现其中有消炎止血的蒲公英、黄芩,还有退热的柴胡,虽然品相一般,但正是赵山河急需的!她立刻忙碌起来,用瓦罐化雪煎药。
陈峰则和吴老蔫蹲在火堆旁,急切地询问着外面的情况。
吴老蔫面色凝重地告知:日军针对东北抗日力量的“冬季大讨伐”已经全面升级,尤其针对杨靖宇部和他们这支“铁血义勇队”。佐藤英机动用了一个联队以上的兵力,并胁迫大量伪满军警,采取“梳篦式”清剿和“归屯并户”的策略,极力压缩抗日武装的生存空间。杨靖宇的主力部队也被迫化整为零,在深山老林中与敌人周旋。
“杨司令知道你们处境艰难,特意让我来,一是接应,二是传达他的建议。”吴老蔫看着陈峰,“杨司令说,如果你们愿意,可以暂时编入我们抗联的序列,一起行动,共同应对鬼子的围剿。我们虽然也困难,但人多力量大,总比你们单独行动要好。而且,我们有一些秘密的补给点和群众关系,或许能搞到要品。”
并入抗联?
陈峰沉默了片刻。这确实是一条出路。抗联是正规的抗日组织,有完善的(相对而言)体系和群众基础,能提供他们急需的庇护和物资。但是,他也记得上次与杨靖宇在战术理念上的分歧…
然而,看着眼前这些信任他的、在死亡线上挣扎的弟兄,看着生命垂危的赵山河,他还有什么选择的余地?生存下去,保留抗日的火种,才是当前最重要的!
“我们愿意接受杨司令的安排!”陈峰抬起头,目光坚定,“感谢杨司令和抗联的同志们!”
吴老蔫脸上露出了笑容:“太好了!陈队长,事不宜迟,鬼子搜查得很紧,这里也不能久留。你们先用药休息一下,恢复点体力。我熟悉一条隐蔽的小路,等天黑之后,我带你们去跟我们的一支小分队汇合!”
希望,如同这山洞里的篝火,虽然微弱,却顽强地燃烧起来。然而,陈峰和所有人都不知道,一张更大的网,正在由佐藤英机亲手编织,向着这片冰原悄然撒下。吴老蔫的到来,是希望的曙光,还是引向另一个陷阱的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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