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口的栈桥总带着点咸,像把岛礁的浪揉进了木板的纹路里,踩上去咯吱响。码头的石墩上,新泊的商船旁堆着排藤筐,盛着从沉雪祠捎来的梅果,果堆上盖着麻布拓片,拓着祠前融雪的梅枝影,被海风卷得猎猎响,倒把帆上的牵念藤衬得更柔韧。
“船板该补花漆了。”港口的老舵手举着漆刷笑,刷尖蘸着掺了望归花汁的颜料,是商队从岛礁带来的,刷在船舷上,与帆上的牵念藤影交叠,像给船身缠了圈流动的花带。船舱里,几只海鸥正啄着沙枣蜜,蜜里混的海盐粒闪着光,映着舱顶的窗,碎成点点银斑。
谢怜用海水洗缆绳时,绳上的纤维忽然渗出花露——是从沉雪祠梅根引来的甘液,顺着麻绳的纹路往下滴,在甲板上积成小水洼,洼里漂着颗红绒花籽,是紫雾森林的风送来的,被海水泡得发胀,像给缆绳添了个暖红的结。
“小水手们在船底藏了花籽囊呢。”系蓝布巾的少年抱着个海螺跑过来,螺里盛着新酿的藤酒,酒气里带着海腥,“是谢怜先生教的法子,把绿洲的泉泥、平沙驿的沙粒裹在囊里,绑在船锚上,随浪漂半年,能长出会指路的花。”
花城正用狼毫笔在船舱壁上补画海脉图,笔尖蘸的墨里掺了点鲸蜡,画到与深海交界的洋流,忽然浮起层泡沫——是船底渗出的海水顺着墨痕涌的,泡里裹着片不谢花瓣,是沉雪祠的融雪带下来的,此刻正随着浪纹轻轻晃,像把沉雪祠的梅香与绿洲的泉润融在了同一片蓝里。
涨潮时的海风总带着点野,卷着浪花拍在栈桥上,溅起串串珠。老舵手往帆杆系红绒花藤时,发现去年藏的花籽囊竟自己破了口,囊里的沙粒混着泉泥结成了硬块,敲开后冒出股清润,混着海的咸、藤的涩、梅的香,想来是各路水土在囊里织了张细密的网。
“听,浪里有藤爬的声。”谢怜把耳朵贴在船板上笑,远处帆绳的轻响混着涛声,像沉雪祠的融雪顺着海脉漫过来。少年忽然指着桅杆叫,高耸的帆顶,竟缠着根狼毛,是紫雾森林的小狼们蹭在商队货箱上的,如今被海风卷着,像枚棕色的流苏。
暮色漫过海平面时,码头的石缝里冒出星星点点的紫,是被海水泡过的牵念藤籽在石上扎了根。孩子们举着拓片在栈桥上跑,拓片上的花影投在浪里,与甲板的水洼叠在一起,忽然显出张完整的图,连起了沉雪祠的雪、绿洲的泉、平沙驿的沙、岛礁的岩……最后都浸在这起起落落的浪涛里。
“该给商队装海泥了。”老舵手往陶罐里装新挖的海泥,罐口系着望归花瓣,瓣上沾的藤露闪着光。花城拿起块被浪磨圆的梅核,核上竟印着个小小的泉眼纹,想来是从绿洲经沉雪祠一路漂来的,把雪的清冽刻进了海的咸涩。
商船的帆迎着暮色往深海走,船尾的浪花卷着花籽,往岛礁的方向漫。谢怜往花城手里放了片被海风冻干的红绒花瓣,是从紫雾森林飘来的:“等下季潮信来,就用它染新的拓布。”
风卷着帆影掠过港口,卷起片望归花瓣,落在船舱的海脉图上。图上的浪纹在暮色里慢慢展,像条活过来的绸带,连起了沉雪祠的松鼠、绿洲的蜥蜴、平沙驿的沙鼠、岛礁的海鸟……最后都融进这生生不息的潮汐里。
孩子们的歌谣顺着浪往远海飘,歌词里有帆的展、藤的缠、浪的翻,最后一句漫过船舷:“帆载花籽去,藤系旧约还。”
谢怜和花城望着浪里渐渐舒展的藤,望着舱壁上继续延伸的海脉图,望着陶罐里的海泥在月光下泛光。港口的浪还在涌,不谢花还在开,而那些被海浸润的、被帆捎带的、被藤缠绕的,终将在每一片相逢的海域,结出新的约定。
只要帆还在扬,只要花还在开,那些藏在舱底的、刻在船板的、跟着浪走的,终将在每一次潮起的时刻,铺出新的花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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