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初上，永宁城内早已是万家灯火。
镇北侯府邸内，一场盛宴正酣。丝竹管弦之音袅袅不绝，觥筹交错之间，尽是锦衣华服的达官显贵。廊下悬挂的琉璃灯将整个庭院映照得亮如白昼，连初春枝头刚冒出的嫩芽都被镀上一层金色。
而在侯府最偏僻的西院，一场交易正在进行。
“五百两黄金，取吏部侍郎周明仁的项上人头。”身着灰袍的中年男子将一个沉甸甸的锦囊放在石桌上，“事成之后，另有五百两相谢。”
暮夜背对着来人，一袭黑衣几乎融进夜色。她伸手掂了掂锦囊，声音冷得像冰：“三日为期。”
那灰袍人似乎还想说什么，暮夜却已起身，身形一晃便消失在院墙之外。她从不与雇主多言，这是她行事的规矩。
永宁城最大的青楼“醉春风”内，此刻正是最热闹的时候。
二楼雅间，广翳轻轻拨弄着琴弦，目光却落在窗外熙攘的街道。她身着月白色长裙，发髻松松挽起，仅插一支白玉簪，素净得与这烟花之地格格不入。
“广翳姑娘，刘尚书家的公子想听一曲《春江花月夜》。”丫鬟在门外轻声道。
广翳指尖一顿，琴音戛然而止。“告诉他，今日我身子不适，不便见客。”
丫鬟应声退下。广翳起身走至妆台前，铜镜中映出一张清丽面容。她拿起案上的黛笔，细细描画着眉毛。镜中人逐渐褪去素净，添了几分妩媚。
夜色渐深，吏部侍郎周明仁的府邸内依然戒备森严。自三日前收到那封血书后，周明仁便增派了府中护卫，连卧房外都站了八名好手。
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掠过院墙，如一片落叶，轻飘飘落在屋顶。暮夜屏息凝神，揭开一片屋瓦，正好看见周明仁在书房内焦躁地踱步。
时机未到。
暮夜合上瓦片，隐入檐角的阴影中，如石像般一动不动。两个时辰过去，府中的灯火一盏接一盏熄灭，连护卫也露出疲态，交接时不免松懈几分。
就在这一刻，暮夜动了。
她如一阵风掠过庭院，护卫只觉颈后一凉，便软软倒下。书房门悄无声息地打开又合上，周明仁惊觉回头时，一柄短剑已抵在他喉间。
“谁派你来的？”周明仁强作镇定，右手却悄悄向书案下方摸去。
暮夜手腕微动，短剑划破了他的皮肤，鲜血顺着剑刃流淌。“不必费心，机关响动之前，你的喉咙已被刺穿。”
周明仁脸色惨白：“他们给你多少银子？我出双倍！不，三倍！”
“我从不毁约。”暮夜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
就在她即将下手的瞬间，窗外突然传来一声轻响。暮夜本能地侧身闪避，一枚银针擦着她的面颊飞过，深深钉入身后梁柱。
窗外立着一道身影，月光勾勒出她纤细的轮廓。广翳站在窗外，手中把玩着又一支银针：“久闻‘无影’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暮夜眯起眼睛：“醉春风的琴姬？”
“正是小女子。”广翳微微一笑，“不过周大人现在还不能死，他手中有一份名单，关乎无数人性命。”
“与我何干？”暮夜短剑再次抵近，周明仁吓得浑身发抖。
广翳轻轻摇头：“若我告诉你，雇你杀周明仁的人，正是当年害死你师父的元凶呢？”
暮夜的手微微一颤。这是她十年杀手生涯中，第一次在执行任务时犹豫。
广翳抓住这一瞬的机会，银针飞出，打偏了暮夜的短剑。与此同时，她跃窗而入，袖中滑出一柄软剑，直取暮夜面门。
两剑相击，火花四溅。
“你究竟是谁？”暮夜后退半步，警惕地盯着眼前的女子。
广翳不答，只将一枚玉佩抛给暮夜：“看看这个。”
玉佩上熟悉的纹样让暮夜心头一震——这是师父生前从不离身的信物。
趁暮夜分神，广翳一把拉起周明仁：“走！”
暮夜立即追出，却被广翳反手洒出的药粉阻了片刻。待她冲出书房，只见广翳已带着周明仁跃上高墙。
“休走！”暮夜纵身追上。
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在永宁城的屋顶上追逐，如两道流星划过夜空。广翳轻功极佳，但带着一个人，终究不及暮夜迅捷。不过几个起落，暮夜已追至她身后。
广翳突然停步，转身面对暮夜：“你我本不必为敌。”
暮夜短剑直指其喉：“给我一个不杀你的理由。”
“周明仁一死，北疆暗探网络将土崩瓦解，万千同胞性命不保。”广翳直视暮夜双眼，“你师父一生守护这片土地，你忍心让他的心血付诸东流？”
暮夜握剑的手紧了又紧。她看向面色惨白的周明仁，又看向广翳坚定的眼神，终于缓缓放下短剑。
“证明给我看。”
广翳微微一笑，从怀中取出一封密信：“这是从雇你杀人的那位‘灰袍客’身上取得的，看看吧。”
暮夜展开信纸，越看脸色越是凝重。信中明确写着，刺杀周明仁只是为了灭口，因周掌握了某位朝中重臣通敌卖国的证据。
“你为何要救我？”暮夜将信递回，声音依然冰冷，但眼中的杀意已消退几分。
广翳轻抚琴弦，奏出一段低沉的音调：“因为我需要你的帮助。朝中暗流涌动，北疆战事一触即发，单凭我一人之力，难以扭转乾坤。”
暮夜沉默良久，终于收剑入鞘：“带周明仁走吧。但此事未完，我会查清真相。”
广翳点头，从袖中取出一支小巧的竹笛递给暮夜：“若有需要，吹响此笛，我自会现身。”
暮夜接过竹笛，指尖不经意间触到广翳的手，两人皆是一怔。那触感柔软而温暖，与这冰冷夜色格格不入。
“后会有期，‘无影’。”广翳嫣然一笑，带着周明仁几个起落，消失在重重屋宇之间。
暮夜独立屋顶，手中紧握那支竹笛。夜空之中，不知何时飘起了细雨，沾湿了她的黑衣。她抬头望向醉春风的方向，那里灯火通明，琴声悠扬。
这一夜，永宁城依旧歌舞升平，无人知晓刚刚发生的生死搏杀。只有暮夜知道，从这一刻起，她的世界已不再只有刀光剑影。
远处，醉春风的阁楼上，广翳卸下发间玉簪，任由青丝披散。她走至窗前，望向暮夜消失的方向，唇角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暮夜啊暮夜，但愿你我下次相见，不必再兵刃相向。”
夜色深沉，雨丝纷飞，两段截然不同的人生在这一刻交织。红妆之下，是铮铮铁骨；温柔背后，是凛凛锋芒。而这，仅仅是她们故事的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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