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南疆返回夷陵,又是一路风尘。
推开木屋院门时,魏无羡一眼就看到了枇杷树上的果子——青黄的外皮已染上橙红,沉甸甸地坠在枝头,果然如他所言,熟透了。蓝景仪欢呼一声,冲过去就要摘,却被蓝忘机拦住。
“先安置温宁。”
温宁虽已苏醒,但体内的怨气与噬心草毒纠缠,仍需静养。蓝思追熟稔地取出从南疆带回的草药,煮了药汤喂他喝下,动作间透着与年龄不符的沉稳。魏无羡看着,忽然想起当年在乱葬岗,这个小家伙还怯生生地躲在温宁身后,如今已是能独当一面的修士了。
安顿好温宁,已是傍晚。蓝景仪早就按捺不住,搬来梯子摘了满满一篮枇杷,金黄的果子堆在竹篮里,看着就让人欢喜。
“尝尝!”蓝景仪递过一个最大的,塞给魏无羡,“甜不甜?”
魏无羡咬了一口,汁水清甜,带着阳光的味道,他眯起眼笑:“比当年乱葬岗的野果子甜多了。”
蓝忘机坐在石桌旁,慢慢擦拭着避尘剑,目光落在魏无羡腰间——那里挂着两块玉佩,正是黑风寨和迷雾谷找到的半块“温”字玉,此刻被红绳系在一起,拼成了完整的一块。
“这玉佩,有什么讲究?”蓝忘机问。
魏无羡拿起玉佩,对着夕阳看了看,玉质温润,刻痕流畅,不像是寻常之物:“温氏的玉佩分等级,这种双玉合璧的样式,据说只有历代家主和继承人才能佩戴。温卯当年的佩玉,就是这样的。”
他忽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那枚“合璧佩”,与温氏玉佩并排放在桌上——云纹对云纹,莲花对莲花,竟隐隐能拼出相似的轮廓。
“你看,”魏无羡指着玉佩,“这纹路的走势,像不像出自同一人之手?”
蓝忘机凑近细看,果然如此。温氏玉佩的刻痕虽更古朴,却与“合璧佩”有着相同的笔法,像是师出同门的匠人所刻。
“难道……”蓝思追迟疑道,“这玉佩和影阁的人有关?”
“不止有关。”温宁的声音从屋里传来,他扶着门框站在门口,脸色依旧苍白,却眼神清明,“这玉佩,是当年温氏分家时,我父亲从主家领的,后来传给了我。影阁的人刻意留下它们,不是为了挑拨,是为了……引我们去查温氏的旧事。”
众人都看向他。
温宁缓缓道:“当年温逐流的那个余党,说自己是温卯后人,其实是假的。温卯一脉早在百年前就已断绝,真正的温氏主家,传到我父亲那代,早已弃了禁术,只想安稳度日。是温晁强行夺权,才让温氏走上绝路。”
他顿了顿,看向魏无羡:“影阁的人,怕是查到了当年的真相——温氏并非生来就该被覆灭,有太多人是被裹挟的无辜者。他们留下玉佩,是想让仙门百家知道,当年的围剿,并非全然正义。”
魏无羡握着玉佩的手紧了紧。
他忽然明白,为何影阁的手法总带着温氏的影子,为何改良的禁术里藏着温氏的灵力波动——不是为了复兴温氏,而是为了揭开那段被掩盖的历史,让那些被污名化的无辜者,得到应有的公正。
“那改良禁术的人,到底是谁?”蓝景仪忍不住问,“总不会是温氏的鬼魂吧?”
“或许,是还活着的人。”蓝忘机忽然道,目光望向北方,“聂怀桑在清河面壁,或许知道些什么。”
三日后,四人启程前往清河。
聂氏祠堂依旧肃穆,聂怀桑穿着素色的衣袍,正在擦拭先祖的牌位。见到他们,他并未意外,只是淡淡道:“你们终究还是来了。”
“温氏玉佩的事,你知道多少?”魏无羡开门见山。
聂怀桑放下布巾,从牌位后取出一个木盒,里面是一卷泛黄的卷宗:“这是我当年整理父亲遗物时找到的,记载着百年前温卯死后,温氏分家的事。真正掌握禁术的那脉,确实在百年前就断了,剩下的旁支,早就弃了邪术,其中一支,后来改姓‘苏’,隐居在江南。”
“苏?”魏无羡挑眉,“没听过这号人物。”
“你们见过的。”聂怀桑抬眼,看向蓝忘机,“金麟台清谈会时,那个送茶的老仆,就是苏家人。他当年在温氏做过书童,认得温氏玉佩的样式。”
众人恍然大悟。
那个老仆,当时确实在金光瑶身后,不起眼,却总在关键时刻出现。难怪影阁的手法既有影阁的阴狠,又有温氏的痕迹——是苏家人潜伏在影阁,借着复仇的名义,悄悄修改禁术,留下线索,只为洗刷温氏无辜者的污名。
“那改良禁术、留下玉佩的,就是他?”蓝思追问。
“是,也不是。”聂怀桑道,“他只是牵头的,影阁里还有不少被仙门迫害过的散修、被灭门的小家族后人,他们聚在一起,不是为了颠覆,只是想求一个公正。”
当年金光善利用他们的恨意操控影阁,如今恨意未消,却有了新的目标——不是复仇,是真相。
“所以,温宁前辈在南疆遇到的,也是他们?”蓝景仪问。
“是。”聂怀桑点头,“他们想用噬心草毒引出当年参与围剿温氏的人,逼他们说出真相。只是方法太极端,才造成了‘失心人’。”
魏无羡拿起那卷卷宗,指尖划过泛黄的纸页,忽然笑了:“想要真相,何必用禁术?咱们开个‘说书会’,把这些卷宗里的事,说给仙门百家听,不就行了?”
蓝忘机看向他,眼底带着笑意:“可行。”
一个月后,兰陵金麟台再次聚集了仙门百家。
这一次,没有清谈会的客套,没有阴谋诡计的暗流。魏无羡站在台上,手里拿着那卷卷宗,将百年前温氏的分家、温卯的禁术、温晁的倒行逆施,以及无数被牵连的无辜者的故事,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
蓝忘机站在他身侧,将那两块合璧的温氏玉佩高高举起,声音清冷却清晰:“温氏有错,错在温晁、温逐流;但温氏之人,并非皆为恶人。今日,我们将这些真相公之于众,是为了告慰那些无辜的亡魂,也是为了提醒诸位——仙门行事,当辨善恶,而非只看姓氏。”
台下一片寂静,随即响起窃窃私语。有人羞愧,有人震惊,有人若有所思。金光瑶站在人群中,看着台上的两人,眼神复杂,最终低下了头。
聂怀桑坐在角落,轻轻摇着扇子,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
散会后,江南苏家派人送来一封信,说影阁的残余之人已解散,有人回了故里,有人隐入山林,只求安稳度日。信末附了一句:“多谢夷陵老祖、含光君,还逝者以清白,还生者以安宁。”
魏无羡将信递给蓝忘机,两人相视而笑。
回到夷陵时,已是深秋。枇杷树的叶子落了满地,却在根部冒出了新的嫩芽。蓝景仪和蓝思追收拾好行囊,准备返回云深不知处复命。
“魏前辈,含光君,我们走了!”蓝景仪挥着手,“明年春天再来看你们!”
“记得带新的符纸来!”魏无羡笑着挥手。
蓝思追对着两人深深一礼,转身跟上蓝景仪的脚步,背影挺拔。
夕阳下,魏无羡靠在枇杷树下,看着蓝忘机将那两块合璧的玉佩,与他们的“合璧佩”一起,挂在树枝上。玉佩在风中轻轻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你说,这江湖以后会不会真的太平?”魏无羡问。
蓝忘机走到他身边,坐下,握住他的手:“会的。”
只要还有人记得真相,还有人坚守公正,还有人愿意为了无辜者发声,这江湖,总会一点点变好。
风吹过夷陵的山坳,带着草木的清香,也带着剑与笛的余韵。
或许未来还会有新的风波,但此刻,双玉合璧,旧怨得解,枇杷树下,人剑相依,笛音相伴,便是最好的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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