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野的手指在《她也曾想温柔》终章手稿上停顿了半秒。
扉页那张压着的卡片不知何时滑出一角,露出背面——几道极浅的划痕,像被细砂纸轻轻蹭过,却分明是指甲反复描摹的痕迹。
她屏住呼吸将卡片翻正,在台灯暖黄的光晕里,划痕在卡纸上投出蛛丝般的阴影,竟与\"轻松\"二字的笔画严丝合缝。
心脏突然跳得很响。
她想起高中时周慧敏总把学生作文摊在饭桌上批改,红笔尖悬在错字上方时,手腕会微微发抖,仿佛每道红圈都在替谁纠正命运。
此刻卡片上的划痕,倒像是周慧敏举着红笔的手,终于落在了自己身上。
\"妈。\"她对着空荡的客厅轻声唤了句,回音撞在老藤椅上又弹回来。
茶几底下的迷你唱片还在,边缘那圈指甲痕与卡片上的划痕重叠成影。
她突然明白江予安说的\"声音该有来有往\"——不是要谁道歉,是要让卡在时光里的那根芦苇,终于能顺着风的方向摇晃。
打印机在深夜里发出嗡鸣。
林野把终章手稿印了两份:一份是原本的《她也曾想温柔》,记录那些被撕碎的日记、被剪断的发梢、被否认的病痛;另一份她摊开在书桌上,蓝笔悬在\"我不该只盼你走\"那行字旁,笔尖顿了顿,落下批注:\"可你盼我走,也是盼我活。\"
写这行字时,她想起周慧敏总把剥好的瓜子仁堆在她课本角,想起高考前夜母亲守在客厅嗑瓜子,说\"我不困,你安心看\",想起录取通知书寄来那天,周慧敏把瓜子壳扫进垃圾桶时,背影像突然矮了一截。
蓝墨水在纸上游走,像在给二十年前那个攥着瓜子等女儿的女人递话。
第二日清晨,她把这份\"回应版\"手稿轻轻放在周慧敏床头。
页脚那只用铅笔画的小船,船身歪歪扭扭,倒比任何工笔画都像真的——像小时候她在作文本上画的、被周慧敏用红笔圈起来说\"下次画直写\"的小船。
三天后的傍晚,林野推开门就闻到枸杞茶的甜香。
周慧敏的旧茶缸搁在茶几上,水面浮着片没捞净的枸杞,像颗暗红的小太阳。
她走到卧室,床头的手稿被翻得有些乱,最后一页多了行歪斜的铅笔字:\"……那你会来吗?\"字迹抖得厉害,\"回\"字的口字旁几乎要散架,却比任何工整的字都清晰。
她的喉咙突然发紧。
这行字像根细针,轻轻挑开了那些年横在母女间的刺——原来周慧敏不是不懂\"盼你走\"背后的重量,是怕说出口的\"回来\",会成为女儿翅膀上的铅。
当晚,林野在书房折了只海蓝色纸船。
纸是从周慧敏旧笔记本上撕的,泛黄的纸页带着股淡淡的樟脑味。
她把船放进茶缸,水面晃了晃,船身打了个转,像在说\"我在\"。
次日清晨,茶缸边多了张纸条:\"船太小,载不动我。\"字迹比上次稳了些,\"载\"字的斜钩还带着周慧敏批改作业时的力道。
林野对着纸条笑了,拿过铅笔在背面写:\"那我们修大一点。\"
从那天起,窗台多了排纸船。
第一条是指甲盖大的,折痕锋利得能划手;第二条是拇指长的,船舷微微翘着;第三条是手掌大的,船底铺了层棉絮,像要装下什么柔软的东西。
周慧敏起初只是站在窗台边看,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后来会伸手碰一碰船身,指尖在蓝纸上留下若有若无的温度;再后来,林野发现茶几上多了半张折到一半的纸船,边角被揉得发皱,却能看出是照着她的样子学的。
江予安来送博物馆修复工具时,正撞见周慧敏捏着彩纸笨拙折叠。
他没说话,只悄悄架起录音设备。
林野看着他调试麦克风的侧影,突然想起那些深夜里他说的\"声音是活的\"——此刻周慧敏折纸时的呼吸声、彩纸摩擦的窸窣声、老茶缸里水浪轻响,哪一样不是活着的声音?
终章发布前夜,江予安把这些声音混进老黑板的\"吱呀\"、粉笔摩擦的\"沙沙\"、瓜子碎裂的\"咔嗒\",还有他悄悄录下的黄浦江浪声,制成隐藏音轨。
林野把二维码贴在书末,指尖抚过那些跳跃的声波,像在抚过二十年来所有没说出口的话。
\"这次不是控诉,是邀请。\"她握着周慧敏的手轻声说。
老人的手背上爬着老年斑,指节因为多年握粉笔有些变形,此刻却像孩子般轻轻蜷起,把那只最大的纸船捧在掌心里。
阳光透过纱窗落在船身上,将蓝纸晒成了天空的颜色。
窗外突然起了风。
老黑板\"吱呀\"轻响,这次林野没急着去扶。
她望着母亲眼里浮动的光,听见风里裹着细碎的响动——是纸船们在窗台上轻轻碰撞,是茶缸里的水荡出涟漪,是二十年前那包瓜子终于裂开了壳,露出里面藏了太久的、带着温度的盼望。
夜很深时,林野站在书房里。
窗台的纸船在月光下投出细长的影子,像排等待出航的小舰队。
她摸出手机,镜头对准那些船,又慢慢移向正在客厅折新纸船的周慧敏——老人的背有些驼了,折纸的动作却比任何时候都专注。
\"咔嚓\"。
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林野突然想起明天要去买盒新彩纸。
她望着母亲鬓角的白发,在心里悄悄添了句没说出口的话:这次,我们一起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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