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未想过要成为什么神明。”这个词从她口中吐出，带着一种奇异的疏离感，仿佛在谈论一件与自己无关的器物，毕竟她是出生于一个并没有神明的世界，对于真的成为一个超位格的存在，还是有些感叹的。
“力量，位格，这些都是工具，是手段。就像我的葬月，够锋利，能斩断挡路的荆棘，保护身后的人，就够了。它的本质是什么，，重要吗？”
她微微蹙了下眉，像是在努力抓住一个飘忽的念头。
“成为神明？那算什么呢？”她的语气带着困惑，更带着一种根深蒂固的抗拒，“高高在上，俯视众生？制定规则，裁决命运？还是变成某种……没有温度、没有欲望、只剩下冰冷规则和宏大意志的……东西？这些是未知的。”
朝云的目光扫过身边的伊蕾娜和沙耶，看到她们眼中清晰的自己。她的语气重新变得坚定，带着一种扎根于凡俗的执拗：“我只想是‘朝云十六’。是镰之魔女，是伊蕾娜和沙耶的恋人。能用自己的力量守护想守护的，能自由地在这片天空下飞行，能和朋友一起旅行，能吃到好吃的东西……这就够了。”
“换句话说，成为了神明的我，究竟是神性多一些，还是人性多一些呢？”
维多利加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评判，只有深深的思索。她端起茶杯，又轻轻放下，杯底与碟子发出清脆的磕碰声。
“你想成为怎样的存在？这件事情，我也无法给你一个明确的的答案。”
她的目光变得悠远而深邃。
“妮丽给你的路，是一条捷径，也是一条险径。利用‘形而上世界’的环境，强行拔升你的生命本质，获得足以对抗那四个特殊存在的位格。
这方法或许可行，但代价呢？在那种地方完成蜕变，你的‘自我’，会被那个世界的规则冲刷成什么样子？是否会如你担忧的那样，被那份力量同化、覆盖，最终只剩下一个名为神明的空壳？”
维多利加摇了摇头：“我不知道答案。协会也不知道。那是一条无人走过的路。所以，朝云，”
她的目光重新变得锐利而充满关切，“妮丽让你思考，是对的。不必急于回答她。在你真正踏入那条裂隙之前，问清楚你自己的心：你渴望力量是为了什么？你愿意为了这份力量，付出‘自我’可能被重塑甚至湮灭的代价吗？
你想成为的，终究是怎样的存在？”
客厅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只有茶香袅袅，和窗外风吹过树叶的簌簌声。阳光透过落地窗，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仿佛凝固的时间碎片。
朝云靠在沙发里，暗红色的眼眸低垂，视线落在自己交叉的十指上，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她其实很惜命，她有点后悔当时没直接答应了，要是凭借着一时冲动答应了就好了。
另外，她需要力量，这是毋庸置疑的。创世会召唤出的那四个鬼东西，光是听名字就知道不是什么善茬，更何况自己虽然在近战可以取得优势，但对方要是不跟玩近战呢？
妮丽·休伊特的分析是对的，常规力量在那种存在面前，大概跟拿鸡蛋碰金刚石差不多。
她体内的那份“毁灭”本源，是她唯一能依仗的、同级别的武器。
“为了什么……”朝云低声重复着，像是在咀嚼这几个字的滋味。
为了活下去？这个目标太小了，创世会不除，谁也别想安稳。
为了伊蕾娜和沙耶？这分量足够重，重到她愿意拼上性命。但为此牺牲掉“自己”，让一个顶着“朝云十六”名号的神明去守护她们？
那和把她们托付给一个更强大的陌生人有什么区别？她们要的，是我，不是某个强大的符号。
于是朝云挠了挠头。
“我也不知道。”她最终闷闷地说，带着点破罐子破摔的坦诚，“我只知道，我不想变成自己都不认识的鬼样子。力量再强，如果连‘我’都没了，那还有什么意义？更何况，一个没有人性的神明，真的是人类需要的吗？”
维多利加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理解和不易察觉的怜惜。
她端起茶杯，轻轻啜了一口已经微凉的茶：“迷茫是叩门前必经的迷雾。妮丽给了你三十天，不是让你立刻给出答案，而是让你在行走中寻找。看看你出发的地方，看看你牵挂的人，感受那些让你成为‘朝云十六’的羁绊和情感，让它们成为你的锚点。”
她的目光柔和下来，看向自己的女儿伊蕾娜，又看了看紧张地盯着朝云的沙耶：“羁绊，往往比力量本身更能定义我们是谁。”她放下茶杯，脸上重新浮现温婉的笑意，冲淡了刚才的沉重气氛。
“不说这些太沉重的了，先尝尝我烤的小饼干？伊蕾娜小时候最喜欢偷吃刚出炉的。”
她起身走向厨房，客厅里凝滞的空气仿佛随着她的动作重新流动起来。阳光依旧温暖，茶香混合着饼干的甜香，窗外的绿意生机勃勃。
沙耶悄悄松了口气，赶紧拿起一块饼干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好吃！维多利加大人好厉害！”试图用食物驱散刚才的压抑。
伊蕾娜则轻轻握住了朝云放在膝盖上的手。她的手微凉，但握得很紧，带着无声的安慰和支撑。
眸里没有担忧，只有全然的信任——无论朝云最终做出什么选择，她都会在她身边。
朝云反手握住伊蕾娜的手，指尖传来的温度让她纷乱的心绪稍微安定了一些。她拿起一块维多利加刚端过来的、烤得金黄的黄油饼干。饼干带着坚果的香气，咬下去酥脆掉渣，甜度恰到好处，是纯粹而温暖的家的味道。
是亲人的味道。
她默默地吃着，目光投向落地窗外。花园里，一只色彩斑斓的鸟儿落在枝头，歪着脑袋好奇地打量着屋内。
远处，罗贝塔葱郁的丘陵在夕阳下染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宁静，祥和，仿佛创世会的阴影从未存在过。
这里很好。
伊蕾娜长大的地方很好。
沙耶在身边叽叽喳喳很好。
嘴里这块简单却美味的饼干也很好。
那么，那个需要她变成“神明”才能守护的“未来”，是否还能容得下这样简单的“好”？
她不知道答案。
但她绝不会想要这样的平静被破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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