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牧陷在林子里生死不明,“泪湖”变成了个吃人的紫坑。这两个消息像两记闷棍,结结实实砸在“生之地”每个人的心口上。刚暖和过来一点的气氛,瞬间又掉进了冰窟窿。
林栀的脸唰一下没了血色,身子晃了晃,像是风里残烛。但她牙关一咬,脚跟死死钉在地上,愣是没倒。这时候,谁都能软,她不能。
“他往哪边去了?”她问墨衡,声音出乎意料地稳,只有攥得指节发白的手,透出底下压着的惊涛骇浪。
墨衡指着东南边,那方向瞅着就比“泪湖”那边更不祥,林子上空都像是蒙着一层化不开的紫黑色污浊。“最后看见他的时候,他还在开枪,引着乌泱泱一大群说不上名儿的怪物往深处跑。”墨衡嗓子哑得厉害,带着浓重的鼻音,脸上又是泥又是干掉的血痂,“我想折回去,可阿虎这胳膊再不处理就废了,而且……那林子里头,好像有啥别的东西被闹腾醒了,感觉……非常不对劲,瘆得慌。”
“引路人”周身的光晕微弱地闪烁了一下,印证了墨衡的感觉:“那片区域的混乱灵能(就是腐化那玩意儿),在苏牧引开怪物后,像滚水一样翻腾起来。有东西……很大……很不好的东西,被惊动了。”
情况比预想的还他妈糟糕。苏牧不单要对付那些数不清的畸变体,还可能捅了更邪乎的马蜂窝。
“我去找他。”林栀这话说得没有半点犹豫,像是早就决定了。
“你疯了吗?!”墨衡差点跳起来,声音都劈了叉,“你看看你自己!路都走不稳当,进去送死啊?!”“引路人”没说话,但那黯淡的星眸里也写满了不赞同。
“我必须去。”林栀的眼神像结了冰,又像烧着火,是一种豁出一切的执拗,“他是为了我们才陷进去的。要是连我们都只顾着自己保命,这‘生之地’,还有啥意思?”她目光扫过窝棚里那些眼巴巴望着她、惊恐无助的族人,最后定格在墨衡脸上,“你留下,守着这里,照看好伤员。‘引路人’……”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些,带着恳求,“……请你,帮我一次。”
“引路人”沉默了。他星璇里的光芒缓慢流转,像是在权衡,在挣扎。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像是耗尽了力气般,缓缓点了点那模糊的光团:“我的感知……或许能绕开最毒的那些‘水洼’,找到他留下的味儿。但是……林姑娘,我这点家底也快掏空了,护不住周全。”
没时间磨蹭了。林栀胡乱塞了几把止血的草叶子、几卷还算干净的布条在怀里,又从部落的火塘边捡了把磨得锋利的、用来处理猎物的骨刀别在腰后。她最后看了一眼营地,深吸了一口带着焦糊和绝望味的空气,跟着“引路人”那飘忽的光影,一头扎进了被暮色和腐化气息吞噬的密林。
墨衡看着他们的背影被扭曲的树枝吞没,一拳砸在旁边的树干上,粗糙的树皮硌得手生疼,他却感觉不到似的,只剩下满心的无力感和沉重的叹息。他转身,红着眼眶吼叫着让还能动的人赶紧加固矮墙,把能烧的东西都堆到火堆旁。
林子里根本不是人走的路。腐化的臭味无孔不入,像是陈年的垃圾堆混合了腐烂内脏的味道,直冲脑门。那些树长得奇形怪状,有的枝杈像枯瘦的鬼手,随时会抓过来,有的树干上鼓起不停蠕动的脓包,看着就恶心。脚下厚厚的落叶层软塌塌的,下面不知道藏着什么玩意儿。“引路人”飘在前面,他那点微弱的光晕成了唯一的方向标,他得集中全部精神,才能从充斥着各种恶意和混乱的“背景噪音”里,勉强分辨出那一丝属于苏牧的、越来越淡的生命气息,还有零星的打斗痕迹——被踩断的灌木,溅在怪异蘑菇上的深色血点。
林栀跟得很吃力,胸口像拉风箱一样起伏,冷汗把后背的粗布衣服都浸透了,黏糊糊地贴在皮肤上。腿像灌了铅,每迈一步都又沉又酸。但她死死咬着下唇,把所有的念头都清空,只剩下一个:找到他,带他回去。
他们越走越深,周围的景象也越来越掉san值。树木彻底没了树样,变成了蠕动着的、覆盖着亮晶晶粘液的巨大肉柱子,空气里那股甜腻腻的腥气浓得让人头晕想吐。地上的打斗痕迹越来越明显,甚至能看到被某种利器砍断的、还在微微抽搐的惨白色触手,以及能量手枪留下的独特灼烧印记。然后,他们看到了更大片的、已经发黑的血迹,星星点点,洒在扭曲的根系和腐殖质上。
是苏牧的血。
林栀的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呼吸都变得困难。
“痕迹……到这儿就乱了。”“引路人”停在一片像是被犁过一遍的空地前,这里像是刚发生过一场恶战,苏牧的气息、各种畸变体的恶臭、还有一股更阴冷的力量残留,全都搅和在一起,像一锅煮沸的毒粥。“而且……那个被惊动的大家伙……离得非常近了。”
像是为了给他的话加上重音,脚下的大地毫无预兆地猛烈一抖!
轰隆隆——!
不是天上那两位爷打架的动静,这震动来自脚底下!又闷又沉,像是有什么庞然大物在地底翻身!
他们前方十几米远的地方,地面猛地向上拱起,裂开一道巨大的口子,泥土和碎石哗啦啦往下掉。紧接着,一个玩意儿从裂缝里缓缓冒了出来。
那是个……难以形容的怪物脑袋。大小快赶上个小土包了,覆盖着暗紫色的、像是甲虫壳一样疙疙瘩瘩的外皮,上面布满了不断张开闭合的吸盘状小孔,无数黏糊糊、像章鱼触手又像肠子一样的玩意儿在脑袋周围狂乱地舞动。它没有明显的五官,只有一个巨大的、由无数个不断转动的惨绿色小点构成的复眼结构。这怪物一钻出来,那股子仿佛凝聚了世间所有恶意的腐化气息就像实质一样压过来,让人腿肚子发软。
它那巨大的复眼滴溜溜转着,很快就锁定了站在空地上的林栀和“引路人”,然后,从它身体内部发出了一种低沉、沙哑、却震得人耳膜生疼的咆哮,那声音里充满了最原始的饥饿和毁灭欲。
这就是被惊动的“大家伙”!
而就在这怪物抬起脑袋,露出它钻出来的那个黑漆漆、深不见底的大洞时,林栀眼尖,看到就在那地洞的边缘,一个半埋在泥土和腐烂植物根须里的身影——是苏牧!他闭着眼,一动不动,脸上身上全是干涸的血迹和污泥,一些像是黑色血管一样的腐化菌丝正缠在他的腿和胳膊上,把他往地洞深处拖!他半个身子都已经悬空了,眼看就要掉下去!
他真的在这里!而且命悬一线!
“苏牧!”林栀的惊叫声脱口而出。
那巨型畸变体立刻被她的声音吸引,巨大的复眼死死盯住了这两个渺小的不速之客,周围那些狂舞的触须像是一下子得到了命令,带着撕裂空气的呼啸声,朝着他们两人狠狠抽了过来!这要是被扫中,绝对变成肉酱!
“躲开!”“引路人”拼尽最后力气,释放出一道微弱的精神冲击波,试图干扰那怪物的动作。但那冲击就像小石子扔进沼泽,只让最前面的几根触须稍微顿了一下,屁用没有!
眼看那死亡触须就要落到头顶——
林栀的眼睛死死盯着地洞边缘那个昏迷的人,对即将到来的攻击视而不见。她知道自己没力气跟这怪物硬碰硬,但她更不能眼睁睁看着苏牧死!
她拼命回想之前动用“存在之拂”时的感觉,那种玄之又玄、仿佛能触碰事物“存在”本身的状态。她不再去想抹掉什么大东西,而是把全部的精神,所有的意念,都聚焦在一个极小极小的点上——苏牧所在的那个“点”!
她要把他,从那个下一秒就会被触须砸烂、绝对死定的位置,“挪”到旁边一点点,那个看起来稍微安全点的岩石后面去!
这不是跑过去拉他,也不是用什么魔法吹开他,而是……直接修改他在这片空间里的“位置标记”!这是一种她从未尝试过的、对“存在之拂”更精细、也更玩命的用法!以她现在这油尽灯枯的状态,强行搞这个,跟自杀没区别!
但她没得选!
林栀的瞳孔深处,仿佛有无数看不见的线条在飞速交织、定位、计算!她的脸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变得像一张透明的白纸,眼睛、鼻子、耳朵、嘴角,同时渗出了细细的血线!一股无法形容的、源自灵魂最本源的剧痛,像是有无数烧红的针在扎她的脑子,让她几乎当场昏厥!
然而,就在那毁灭性的触须带着恶风即将砸中她和“引路人”,也即将把地洞边的苏牧碾碎的前一刹那——
地洞边缘,苏牧的身影,极其诡异地、像电视信号不良似的闪烁了一下,然后……凭空消失了!
下一秒,他出现在了旁边三米开外,一块从地面凸起的、相对坚固的岩石后面!姿势都没变,还是昏迷着,但位置已经完全不同!
轰!!!
怪物的触须狠狠砸落,将苏牧原来躺的地方连同那片地面砸出了一个深坑,泥土和碎石飞溅起好几米高!
巨型畸变体发出了困惑又暴怒的咆哮,它的复眼疯狂转动,似乎无法理解到嘴的鸭子怎么突然就换了地方。
而林栀,在完成那一下超越极限的“坐标偷换”后,整个人就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眼前一黑,软绵绵地向前扑倒,意识瞬间被无边的黑暗吞没。
在她彻底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瞬间,她模糊的感官似乎捕捉到,从苏牧藏身的那块岩石后面,从那个幽深得令人心悸的地穴深处,除了那股浓郁的、令人作呕的腐化恶臭之外……还夹杂着一种熟悉的、带着冰冷规律的震动感。
咚……咚……
比她在“生之地”感受到的,要清晰得多,也近得多!仿佛就在脚下!
那地底……果然藏着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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