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丐英堂？老衲从未听说过。”天启大师摇了摇头。
“这是长安的一个帮会，就是一些叫花子聚集起来的。倒是有一些功夫，刚才协助罗某一起杀敌来着。”罗智信解释，语气颇为不屑。
“阿弥陀佛！但愿来得及。”
天启大师声音甫落，忽然，从柳林方向传来了雷鸣般的轰鸣声。
“不好，石敬瑭援军来了。”罗智信紧张地喊一声。
此时，柳林方向尘沙四起，遮天蔽日。远远望去，就好像大片浊云席卷而来。
“各位英雄，契丹狗贼的援军马上到了。罗某传大唐皇帝口谕：但凡戮力杀贼者，朝廷班功行赏。但凡留下重宝者，朝廷必当加官进爵。重宝便在黄色包裹里面，定要全部留下。”罗智信高声喊喝，许以厚奖。
随着这一声喊喝，无论是江湖好汉还是那些军士，顿时战意高涨，精神抖擞。
“狼崽子们，我们的援军到了。冲啊，斩杀这些汉狗。”忽然，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吼道，底气中足。
李凌霄正在与一个契丹武士厮杀。猛然听到这个声音，便循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胡须灰白的老者在振臂高呼。手中月牙弯刀舞动起来，逼迫着一名中原武林英雄节节败退。
李凌霄寻思：“这个老者应该是他们的头人。所谓擒贼先擒王。先拿下他，留下他身后的包裹。”
想到这里，他放弃了眼前的契丹武士，猛吸一口气，气走丹田，游于百胳。然后，一招“平湖落雁式”，高高跃起丈余，身子横飞起来，软剑直取那个老者。
天山剑法本就以轻灵见长，而这招“平湖落雁式”更是这套剑法中的精华所在。师傅曾以游隼的飞翔，教习他这一招。见过游隼捕猎的都知道，那绝对是快如闪电般的存在，眨眼之间便可二三十米开外。教习之时，师傅手握长绳，放飞游隼，让李凌霄去捕捉。经年累月，久而久之，李凌霄最终可以赶上游隼，并可擒住。但是，李凌霄心知肚明，长绳牵绊的游隼，速度与爆发力自然大打折扣，定不如高山之巅的自由游隼。即便如此，对于人类而言，这已经是极限中的极限，可怖的存在。
看那契丹老者的眼神，便知道李凌霄到底有多可怖。他看着“飞翔”而来的李凌霄，瞳孔瞬间放大，一副打死都不可信的表情。估计他的内心在嘶喊：这是人吗？人怎么可以飞翔？飞翔也就罢了，怎能如此之快？如此之猛？
惊愕只是一瞬，老者并没有坐以待毙。他举起月牙弯刀匆忙向上横扫，迎上了李凌霄的软剑。
双刃碰撞时，李凌霄猛然感觉到老者内力尤其雄厚，右臂感觉到丝丝酸涨。他心里不由暗自一惊。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李凌霄清楚，眼前老者不是善与之辈。
李凌霄惊讶，那契丹老者更是大为震惊。刚才，虽然仓促迎敌，但他对自己的实力还是极为自信。在北地，除了师兄，他从不服任何人。否则，今日如此艰巨之任务，耶律皇帝不会让他带队护送。但是，眼前这个貌似一介书生的年轻人，却给他带来了强烈震撼，以及视觉冲击。这年轻人不但轻身功夫匪夷所思，双刃相较的那一刻，更是震得他臂膀发麻。
他这是第一次来到中原。虽然对中原武林了解不深，但从师兄口中多少也了解一些，像少林方丈、天竺派掌门、中原武林盟盟主、云猎盟、天启大师、女修罗等，他都听说过，却从未听师兄说过中原武林有如此一个青年俊才。此刻，他面色凝重，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迎对眼前这个年轻的劲敌。但是，有一个不易察觉的细节被李凌霄捕捉到了，就是这老者下意识耸了一下肩膀，斜挎背后的黄色包裹颠了一下。
当一个人面对生死决战之时，对他认为最珍贵的东西会格外介意，格外重视。这是人性使然。
虽然只是一个不易察觉的细节，但李凌霄捕捉到了，心里便有了更加明确的计较——速战速决，必须留下此人身后的包裹。
此时，李凌霄已经稳稳地落在了老者的马前。那老者自是马上功夫了得，当看到李凌霄站在马前，心下暗自一喜，便猛然一提丝缰。那战马自是北地良驹，颇通灵性，忽然前蹄高高跃起，向李凌霄奋力踏来。
李凌霄一个侧滑步，向左侧转去，手中软剑顺势刺向老者的右腿。老者弯刀更不怠慢，向下横扫，再次磕开软剑。而李凌霄早就有所准备，身子一弓，如同泥鳅般，以极快的身法，弯腰从马肚子下面向另一侧移去，把老者的注意力尽数吸引到了另外一侧。就在马蹄未落地之前，再次回身，他的软剑已经卸去内力，改剑为鞭，抽向老者右腿。
马蹄腾起，马蹄腾落，只不过一个瞬间而已。但是李凌霄恰恰利用了这一起一落的瞬间，在马腹下完成了一连串的动作。而这些动作，恰恰又在老者的视线盲区。
耳轮中就听到“噼啪”的骨碎声，老者脚骨尽断。可见李凌霄这一剑鞭的力道之大。那老者吃痛，唉吆一声摔下马来。摔下来的一瞬间，李凌霄已经从马腹下钻出，内力灌注软剑，挺剑刺向了老者的心脏部位。老者尚未着地，心脏出被一剑贯穿。
“不可能，这绝不可能。我可是大契丹的‘万人敌’啊。一涯师兄，你要替师弟我报仇啊。”这位老者倒地的一刹那，鲜血狂喷，喊出了最后一句话，气绝身亡。但是，他的双眼却瞪得滚圆，死不瞑目。
他确实死不瞑目。他本想这次来到中原大显身手，一则会会师兄说过的那些中原武林高手，到底孰高孰低。二则随耶律皇帝攻城略地，大杀四方，建功立业。未曾想，甫入中原，便死在一个籍籍无名的年轻人手下，他心有不甘啊。如果他读过杜甫的诗篇，定会号呼：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李凌霄当然不知道这个老者在契丹的地位，但老者的一句“万人敌”，他也能想到，老者的功夫在契丹定然是顶尖的存在。既然是顶尖的存在，李凌霄当然明白，若是面对面捉对厮杀，估计不会这般轻易便杀了这个老者。
但是，这正是李凌霄的计较。从战马腾空跃起那一刻，他便思谋好了速战速决的法子，计算好了每个细节。他永远记着师傅的一句话：“勇武者，不逞蛮力，更重智计。”
当李凌霄看到那老者死不瞑目的双眼时，心里不由一颤。这是他第一次看到此等情形——死不瞑目。就好像这一双眼睛一直盯视着自己般，深深把他镶嵌到合不上的眸子里。
他在心里默念一句：“对不住了！这就是你死我活的战场，生死由命。若怪，就怪你踏上了我汉家土地，践踏了我汉人尊严！”
他事不宜迟，用软剑挑断老者背后的黄色包裹，顺手抄了起来，入手沉甸甸的。
“阿弥陀佛！鲜衣怒马少年郎！”忽然，天启大师口宣佛号，朗声说道。
李凌霄转头看向天启大师，天启大师也正在笑眯眯看着李凌霄。二人彼此会意一笑。李凌霄将包裹系在自己身后。
这时候，柳林方向的援军已经越来越近，铁蹄声震耳欲聋，真不知来了多少援军。
此时的战场上尚有三百多名契丹武士仍在与中原武林豪杰和大唐甲士厮杀。官道上，已经有几百具尸体，横七竖八，血浸黄沙。
“乌烈大人被杀了，乌烈大人被杀了。我们要为乌烈大人报仇，杀光这些汉狗。”忽然，一个契丹武士操着生硬的汉话吼了起来，声音里夹杂着恐惧、愤怒和急切。
忽然，三百多契丹武士的目光都看向了李凌霄刚刚杀死的那个契丹老者。原来那老者叫乌烈。
“杀光汉狗，为乌烈大人报仇！”忽然，那三百多契丹武士几乎异口同声地吼了起来，声震云霄。
“各位英雄好汉，我大唐诸勇士，眼下情势危急，速速斩杀契丹狗，抢夺包裹。”罗智信同样扯着嗓子大喊，血灌瞳仁般杀了过去。
“你这汉狗，我与你不死不休！”忽然，一个弃马的契丹武士手举弯刀，向罗智信迎了过去。
只见他边走，边把短袍一撕两开。短袍里竟然露出了一截三寸多的肠子，从肚子伤口处垂了下来。然后，他咬紧牙关，单手把肠子向破开的伤口里一塞，用撕开的长袍一系，径直杀向罗智信。但是，他脚下的步子已经紊乱，甚至踉跄着。罗智信迎上去，柳叶刀隔开那汉子的弯刀，一刀捅进了那汉子的肚子。刀在肚子里，罗智信手腕儿一翻，又搅动两下，然后猛然抽出柳叶刀。那汉子再也站立不住，噗通一声扑倒在地。
那三百多契丹武士看到眼前这一幕，深受刺激，彻底癫狂了，眼里喷着怒火，含着血丝，嗷嗷叫着，杀向了李凌霄等人，一副搏命的架势。
此时，柳林方向的援军切近了，马上之人几乎清晰可见。
“罗将军，速撤！否则来不及了。”天启大师根本来不及再喧佛号，急急催促罗智信撤离。
罗智信扭头看了一眼柳林方向，长叹一声，大声喊道：“各位英雄莫遗弃手中包裹。按照我们事先约定，分头撤离。众甲士弃马，舍官道，速速撤离。”
李凌霄对罗智信的安排颇为赞同。此时，必须舍弃官道，分头撤离，避免被契丹铁骑掩杀。毕竟官道以外，密布着红荆条和一人高的蒿草，人行尚可，马匹跑起来就困难了很多。
随着罗智信这一声喊，各路英雄豪杰且战且退，向官道两侧的红荆条丛撤离。那些唐军甲士纷纷弃马，同样舍弃了官道。
就在这时，从柳林镇方向奔来几十人。李凌霄一看，竟然是洪副堂主带着一众丐英堂的弟兄驰援而来。只不过他们来迟了，众英雄都在四散撤离。
“洪副堂主，速撤，不可缠斗。”李凌霄担心丐英堂的弟兄们不知什么情况，若与契丹人缠斗在一起，怕是难以脱身。于是他气沉丹田，大声提醒。
洪副堂主等人听到李凌霄提醒，顿时停下脚步。他看了一下眼前的情形，瞬时明白了李凌霄的意思。大手一挥，引着丐英堂众弟兄舍了官道，同样四下撤离。
契丹武士已经杀红了眼，怎肯善罢甘休，乘马便奔下官道，掩杀过来。但是，他们却忘记了，官道两侧都是塇土，马匹根本跑不起来。待他们再弃马，李凌霄等人已经与他们拉开了一段距离。
李凌霄等人刚刚奔出不远，柳林的援军便到了。一眼望去，尘土中黑压压一片，遮云蔽日，不知道来了多少人。
李凌霄心想：“幸亏撤离及时，否则，这一场恶战，不知又有多少人葬身此地。”
但是，终究还是有十几个伤势严重的中原英雄和大唐甲士根本行不快，被契丹武士追到，乱刀砍死。
与李凌霄一同撤离的天启大师看到这一情形，口宣佛号：“阿弥陀佛。罪过，罪过！”声音无比悲凉。
“大师，这就是战争，你死我活的战争。”李凌霄安慰一句。
“李施主，老衲并非迂腐之人。只不过，一个个活生生的性命就这样没了，实在令人扼腕叹息。人，不如蝼蚁，不如草芥啊。阿弥陀佛！”天启大师面色凝重，口宣佛号。然后，又幽幽说道：“战争，这可憎、可恶的战争！挑起战争之人，都应下阿鼻地狱，不得超生！”
“还有那些契丹狗，不好好在北地待着，偏偏来中原横插一脚。我们中原的事是自家事，打得打，挨得挨，岂容外人横加干涉！”木婉清愤愤然说道。
自打与这位木婉清姑娘见面以来，李凌霄这是从她口中听到的最顺耳一句话，不觉应和道：“木姑娘真知灼见。固然有石敬瑭引狼入室，但更为关键的是，契丹人的强者心态，昭然若揭。”
“莫给本姑娘脸上贴金，这是我爷爷说的。”没想到，木婉清根本不给李凌霄面子，毫不留情地回怼了回来。且高昂着头颅，一副斗架的母鸡模样。
李凌霄顿时脸上褐红，尴尬异常。这就是拍马屁拍在了蹄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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