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在脚下铺展,灯火如织,却照不进林森心底的万丈寒渊。他像个幽灵般穿梭在深夜的小巷,每一步都踩在现实与噩梦的边缘。手中那张写着“AxI0m-74h-92p”的纸条,轻若无物,却重得让他几乎无法呼吸。这不是钥匙,是催命符。
仓鼠工作室外那转瞬即逝的车灯,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提醒他追猎者已至。他不能回家,不能回市局,任何与他常规轨迹相关的地方都充满了不确定性。水淼将他逼入了一个绝对的孤境。
他在一个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嘈杂网吧最角落坐下,劣质香烟和泡面的气味混杂,提供了暂时的伪装。他需要思考,在对方完全锁定他之前,理清这团乱麻。水淼的终极目的究竟是什么?如果仅仅是为了揭露陈明远背后的“星环科技”,她完全可以用更直接的方式将证据公之于众,为何要采用如此曲折、甚至将他林森作为棋子的方式?
除非……她认为直接公开是无效的,甚至会立刻被压制。除非,她需要一个人,一个像他这样身处系统内部、有一定调查权限、且具备足够韧性和正义感的人,去“意外”地发现真相,从而让这件事获得某种“内生”的推动力,让压制变得困难。她是在利用系统内部可能存在的裂痕,或者说,是在赌系统内部仍有坚持真相的力量。
而那个序列号,就是她抛出的、测试人性的试金石。谁能拿到它,谁就有机会触碰核心秘密,但也同时暴露在巨大的危险之下。
凌晨四点,网吧里的人渐渐稀少。林森用加密通讯方式联系了王闯,他没有提及序列号和“星环科技”,只说自己找到了可能证明陈明远案背后有更复杂隐情的关键证据,但遇到了极大的阻力,需要当面汇报,地点必须绝对安全。
王闯在睡梦中被吵醒,但听到林森异常严肃甚至带着一丝沙哑的语气,立刻清醒过来。他没有多问,只给了一个地址:城南老城区一个即将拆迁的旧货市场门口,一小时后见。这是老刑警的直觉和信任。
一小时后,天色微熹,旧货市场空无一人,只有废铜烂铁在晨风中发出呜咽般的轻响。王闯的车悄无声息地滑到林森身边。
“上车。”王闯的脸色凝重。
车内,林森简要将发现U盘(隐去了来源)、录音内容以及后续遭遇无形压力的情况告诉了王闯,但他依旧保留了序列号和“星环科技”的具体信息,只说涉及一个背景极深的跨国利益集团。
王闯沉默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方向盘。直到林森讲完,他才长长吐出一口烟圈:“老子干了一辈子警察,最腻歪的就是这种藏在影子里的东西!陈明远死有余辜,但要是后面真有更大的黑手,绝不能放过!”
他看向林森,眼神锐利:“但你跟我说实话,你小子是不是还瞒着我什么?你最近神出鬼没,状态不对。压力不仅仅来自外面吧?”
林森心中一震,王闯的敏锐超出了他的预期。他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将那张写着序列号的纸条拿了出来,但没有说破其来源和代表的意义。
“王队,这是我能拿到的、可能指向核心的唯一线索。但我怀疑,一旦我们开始查这个,可能会……”
“可能会惹上大麻烦,甚至丢饭碗,对吧?”王闯打断他,一把抓过纸条,看了一眼,塞进自己内衣口袋,“怕个球!这身皮穿了这么多年,早他妈腻了!要是真能捅破个天大窟窿,老子退休也值了!”
王闯的仗义和血性让林森动容,但也让他更加担忧。这将不再是他们两个人的冒险,而是会将王闯也拖入险境。
然而,就在王闯摩拳擦掌,准备动用他那些非常规渠道调查序列号时,他的手机响了。是局里一把手直接打来的电话。
王闯接起电话,听着听着,脸色逐渐变得难看,最后几乎是一片铁青。
“是……是,局长,我明白……可是……”王闯试图争辩,但显然对方没有任何商量余地。
挂断电话,王闯一拳砸在方向盘上,喇叭发出刺耳的长鸣,在寂静的清晨格外突兀。
“妈的!”他低吼一声,眼中充满了愤怒和无奈,“上面直接下令,陈明远案即日结案,所有卷宗封存备查,专案组解散,不得再以任何形式进行后续调查。理由是……证据确凿,凶手认罪,为避免不必要的国际学术纠纷和影响,到此为止。”
林森的心沉了下去。来得太快了!压力并非来自潜藏的“星环科技”,而是直接通过官方渠道,以无可辩驳的行政命令形式压了下来!水淼预料对了,直接对抗是无效的。
“局长特意点名,”王闯转过头,看着林森,眼神复杂,“让你林顾问放个长假,好好休息。手上的其他案子,暂时移交。这是……保护性调离?还是……”后面的话他没说,但意思很明显,林森已经被注意到了,并被暂时剥夺了调查权。
刚刚燃起的微小希望,被一盆冰水彻底浇灭。系统内部的力量,以维护稳定和避免纠纷的名义,强行画上了句号。水淼留下的“试金石”,测试出的结果是:系统的自我保护机制,会优先掐灭任何可能引发震荡的火星。
王闯看着失魂落魄的林森,叹了口气,将那张序列号纸条又掏出来,塞回林森手里:“老弟,这玩意儿你收好。明面上的路,被堵死了。我老王胳膊拧不过大腿,但……只要不下文件脱了这身皮,暗地里,该查的,我还会用我的法子查。你先避避风头,等我的消息。”
林森握着失而复得的纸条,感觉像是握着一块冰。他下了车,看着王闯的车消失在晨曦的微光中。他独自站在空旷的旧货市场门口,像一个被遗弃的棋子。
官方渠道关闭,同伴被迫蛰伏,自己形同停职。而他手中,只剩下一个无法使用的序列号,和无数个盘旋在脑海中的疑问。
水淼的声音仿佛又在耳边响起:“这才是开始。”
是的,对于她想要揭露的那个黑暗真相而言,或许一切才刚刚开始。但对于他林森个人而言,他的警察生涯,他所以为的正义之路,似乎已经看到了悬崖的边缘。
他抬起头,望向渐渐亮起的天空。接下来,他是该听从命令,暂时隐忍?还是该沿着水淼铺设的这条孤绝的暗路,独自走下去?
一阵冷风吹过,卷起地上的废纸和尘土。林森将序列号纸条紧紧攥在手心,迈开了脚步。方向,却不是回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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