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内的震动,如同一种全新的、触觉层面的摩斯电码,通过冰冷的水泥,持续不断地将信息注入李琟的感知。不再是简单的重复,而是复杂的、充满变化的节奏组合。长震,短震,停顿,交替出现,仿佛有一个看不见的发报员,正躲在墙的另一侧,用这种最原始也最隐蔽的方式,与他进行着无声的对话。
李琟将后背紧紧贴在墙上,掌心感受着那细微却清晰的震颤,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试图破译这来自“墙内”的密语。
他放弃了将其直接对应脉冲信号或已知编码的尝试。这更像是一种自定义的、情境化的通讯。他需要理解其背后的逻辑。
他集中精神,记录下几组连续的震动模式:
模式A: 短-短-长-停顿-短-短-短 (.. — ...)
模式b: 长-短-长-停顿-短-长 (— . — 停顿 . —)
模式c: 连续五次短震,急促 (…..)
模式A 他有些熟悉,似乎是系统基础状态的确认。模式b 和 c 则完全是新的。
他在脑海中将这些节奏视觉化,试图寻找规律。长短组合……是否代表不同的指令或状态?
模式b:长-短-长。这像不像一个箭头的指向?或者一个循环的符号?
模式c:连续急促短震。这显然是紧急或警告的信号。
就在他凝神解析时,墙内的震动突然停止了一—不是自然的结束,而是一种被强行中断的戛然而止。
紧接着——
“吱呀——”
那扇厚重的铁门,再次被推开了。
这一次,没有粗暴的砸门,没有守卫的事先警告。门是被悄无声息地、用一种稳定的力量推开的。
一股熟悉的、混合着烟草、古龙水以及刚刚沾染上的、来自外界的、淡淡的尘土与血腥气的冰冷气息,如同实质般涌入房间。
“屠夫”。
他回来了。
李琟的心脏在瞬间收缩,全身的肌肉本能地绷紧,又被他以强大的意志力强行压制回那种濒死的松弛状态。他维持着脸埋膝盖的姿势,连呼吸的频率都没有改变一丝一毫。
“屠夫”的脚步沉稳而有力,踏在水泥地上,每一步都像踩在心跳的鼓点上。他没有立刻说话,也没有用手电光照向李琟。
李琟能感觉到,那冰冷的目光正在扫视着整个房间,如同探照灯般,掠过墙壁,地面,最后,长时间地停留在天花板上那个寂静的缺口处。
房间里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评估般的沉默。
几秒钟后,“屠夫”的声音响起,不高,却带着一种刚刚处理完麻烦事务后的、残余的戾气与更深沉的冰冷:
“我离开的这段时间,这里……很热闹?”
他不是在问李琟,更像是在自言自语,或者是对这个空间本身发出质问。
李琟一动不动,如同真的昏死过去。
“屠夫”的脚步声再次响起,向他走来。停在他身前。
李琟能感觉到那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能闻到那气息更近地笼罩下来。
一只手伸了过来,没有触碰他,而是拾起了李琟脚边不远处,那截之前从上方掉落、却被他“无意中”踢到角落的、弯曲的金属丝。
“屠夫”将金属丝拿在手中,指尖摩挲着,似乎在感受它的材质和形状。
“有趣。”“屠夫”低语道,声音里听不出情绪,“总有些……不请自来的小礼物。”
他没有追问金属丝的来源,似乎对此并不意外,或者……并不在意。他的注意力,很快又回到了李琟身上。
他蹲下身,距离近得李琟能感受到他呼吸的气流。
“编号24。”
“屠夫”的声音几乎贴着李琟的耳朵,带着一种冰冷的、近乎亲昵的残忍。
“你的‘价值评估’,因为一些外界的干扰,延迟了。”
“但现在,我们有了新的……评估素材。”
他顿了顿,仿佛在欣赏李琟极力维持的平静表象下,那必然存在的惊涛骇浪。
“告诉我,”他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刚才那场……‘音乐会’……你听到了哪个乐章?”
李琟的睫毛无法控制地微微颤动了一下,极其细微,但在如此近的距离下,不可能逃过“屠夫”的眼睛。
“屠夫”的嘴角,勾起了一丝了然的、冰冷的弧度。
“看来,你不仅听到了,”他慢条斯理地说,“你还……‘参与’了,不是吗?”
他晃了晃手中的金属丝。
“用这种……简陋的工具。试图撬动一些……你不该触碰的东西。”
李琟沉默着。任何辩解或否认在此刻都是徒劳,只会带来更深的羞辱和更残酷的“评估”。他只能以沉默作为最后的壁垒。
“屠夫”似乎也并不期待他的回答。他站起身,后退了一步。
“很好。”
“你的‘不屈服’,你的‘尝试’,依然在线。”
“这很好。”
他的语气,像是在夸奖一件实验仪器保持了良好的灵敏度。
“不过,”“屠夫”的话锋陡然一转,声音变得更加冰冷而危险,“游戏,该进入下一个阶段了。”
“总是重复类似的‘尝试’,会让我失去兴趣。”
他转过身,走向门口。
在门口,他停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只是留下了一句如同最终通牒般的话语:
“珍惜你最后的‘安静’时间吧,编号24。”
“等我处理完手头这点‘杂事’……”
“我们换个‘玩法’。”
说完,他大步离开了禁闭室。
铁门再次关上,落锁。
“屠夫”离开了,但他留下的那句话,却像一块巨大的、冰冷的陨石,砸入了李琟刚刚因为墙内密语而泛起一丝波澜的心湖。
换个‘玩法’。
这四个字背后蕴含的未知与危险,让李琟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屠夫”已经对他目前的“反抗模式”感到厌倦了。他需要新的“数据”,更刺激的“反应”。
下一次,等待他的,将不再是监视下的默许和观察,而是……主动的、更具摧毁性的介入。
李琟缓缓地抬起头,望向那片重归黑暗与死寂的空间。
墙内的震动没有再次响起。上方的缺口沉默如墓。地下的水流依旧潺潺。
所有的外部连接,似乎都因为“屠夫”的回归而再次中断或被压制。
他重新变得孤独一人。
不,不是完全孤独。
他还有那截被“屠夫”忽略的、藏在他身上的金属丝。
他还有脑海中记忆的那些墙内震动的密码。
他还有那个尚未完全揭示的、上下联动的隐藏系统。
他还有……他自己。这个被“屠夫”评估为“价值待定”的、不屈的意志。
“屠夫”想要换个玩法?
很好。
李琟的眼中,那簇幽蓝的火种,在经历了短暂的摇曳后,非但没有熄灭,反而燃烧得更加冰冷,更加凝聚。
他也会换个“玩法”。
不再仅仅是被动地寻找连接和等待指令。
他要开始主动计算,主动布局。
在这最后的“安静”时间里,他需要破解墙内的密语,理解那个系统的终极用途,并计算出在“屠夫”的新玩法降临之前,他所能做出的、最具破坏性……或者,最具“价值”的……回应。
他蜷缩在角落,闭上眼睛。
这一次,他的内观不再仅仅是维持存在。
而是变成了一场在脑海中进行的、无声的……战争推演。
敌人:“屠夫”及其掌控的系统。
盟友:未知的墙内存在、上方凝视者、地下水流(?)。
目标:在下一轮“评估”中存活,并……尽可能多地,撕下这地狱的一角。
地下的水流声,不知何时,似乎又带上了一丝极其微弱的、不同以往的韵律。
仿佛在应和着,这黑暗中悄然升起的、冰冷的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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