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顶上,四个伙计再次挖开了梁慕琮那片墓地,那里面空空如也。
白若吩咐道,“将棺材抬进去。”
四个伙计抬着那具金丝楠木棺椁,轻轻放了下去。
“可以了,你们走吧。”白若将身上全部的银钱给了他们。
“不用封盖和埋土吗?”其中一个伙计问。
白若冷冷横了他一眼,怒意沉沉。
那伙计也是个会察言观色的,“走走走!”招呼着其他三人赶紧走了。
白若等那四个棺材铺的伙计走了之后,这才掀开棺椁的盖子。
“青樱!”他终于敢当着她的面叫她的名字,“我来陪你了!”
白若跳进了棺材里,盖上了盖子。
白若的世界陷入了黑暗。
他不知道自己亲生父母是谁,只知道自己是被一对经营饭馆的夫妻收养长大的,十三岁那年养父母先后病逝,他便到了云城程府,从帮厨一路晋升到了大师傅。
府上有一位大小姐,叫程青樱,生得玉雪可爱。他每次见到她行礼,她都会淡淡一笑,一双眼睛藏着温柔星光。
每每这时,白若心中不甚欢喜,他暗自收集着她的一切喜好。众人知道的不知道的,他都知道。
比如,她明明喜欢吃甜食,却怕叫人说,每次只是多吃两口就不吃了。
白若便悄悄做了点心送来,却被程青樱拒绝了。
“你做好分内之事即可,不必顾忌我的喜好。”她粉嫩的小脸蛋,故作深沉,白若心疼她的懂事,却不知道怎么让她开心。
只能端着那盘荷花酥回了屋子,又转身跑去厨房烧火做饭了。
等到他回到房间时,那盘子空空如也,只剩一点碎渣子。
“谁吃的?!”白若怒气涌上心头,大声质问屋子里其他人。
“白老弟,我吃你两块糕点怎么了!你别这么小气啊?”马老三剔着牙,躺在自己床铺上,一副痞里痞气的样子。
“马老三!”白若握紧拳头,被长期欺压的愤怒在这一刻爆发了,他突然冲上来暴揍马老三,其他人拦都拦不住。
“别打了啊!”
“快住手!”
众人一直以为白若是个老实寡言的人,可没想到老实人发起疯,竟然生生打断了马老三的腿。
本来白若应该被驱逐出府的,但是此事无意中被程青樱知道了,她对唐氏说道:“娘,这个叫白若的一向老实,从不跟人起争执,要不是被逼急了,又何须如此大动干戈?这样的忠仆错过了,以后再招进来一个马老三那样的人怎么办?”
“你说的也有道理,那白若就留下来吧!”
跪在地上的白若眼神一亮,感激的看着程青樱。
白若找到程青樱,支支吾吾道,“大小姐,谢谢您!”
程青樱又露出了一贯温和的笑容,“我这有支药膏,你拿回去擦擦伤口。”
程青樱指了下他的嘴角,白若摸了下,立马被疼得呲牙咧嘴。
程青樱扑哧一笑,露出了这个年纪的孩子真挚的笑容,白若竟是看得呆了。
他拿着药膏,晕晕乎乎走出了程青樱的房间,露出了一个傻笑,“嘶!”
好疼!
自马老三事件发生后,众人对白若变得客气许多,也不敢命令他干这干那。
白若没有对被孤立的难过,反倒更自在了。日子平平平淡淡过去了。
这日,白若将柴火放进了灶台底下,生火,锅上炖着鸡汤。
他从架子上取了两颗白菜拿出去清洗,片刻后,捧着一大盆白菜回来放在桌上,突然闻到一阵烟味儿,他走过去掀开盖子,只见里面全是沸腾的油,“呲啦!”
灶台下的火猛然窜上来,烧穿了锅,白若避之不及,脸上全被火星子烧到,“啊啊啊!”
马老三躲在暗处偷笑,脚边放着一桶空了的油瓶。
白若从程家逃了出来,因为毁了脸,没人敢要他做事,沦为了乞丐。
他饿着肚子在街上漫无目的的走,看到了一辆华贵的马车,上前讨要吃的。
那马车里坐了个清丽高雅的女子,她不仅没有厌恶他,还给了他钱财。
白若心生感动,却又极度自卑,只好匆匆跑远,等跑到了无人处,他才想起些什么,对那张面孔闪过一丝熟悉感。
那马车里的女子,好像是……青樱小姐?!
白若悄悄躲在程府外面,见那辆马车果然驶进了程府,不禁泪如雨下。
他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然后起身,用那笔银子给自己买了一张面具戴上。
自此,他成为了程青樱的影子。
她想杀程宝珠,他来替她做;她想当宠妃,他暗中替她除掉挡路的美人;她想有个孩子,他却不知道怎么办了?
“白若,给我一个孩子吧!”程青樱鲜红的指甲划过白若银色的面具,白若震惊于她的话语,一时不察,被她摘下了面具。
白若赶紧捂住自己的脸,“娘娘,别看我!”
程青樱眼中闪过震惊,她想过白若毁了容,却没想到,这么可怖。
但她心中却没有惧怕,轻笑一声,轻而易举扒开了他的手,“这宫里,我相信你!白若,不管你是谁,不管你长什么样,我只要你忠于我!”
程青樱轻轻抱住了他,温热的嘴唇在他狰狞的伤疤上留下鲜红的唇印,白若的血液迅速沸腾溢满胸腔,从灵魂深处发出无声的喟叹:
“青樱!”
我知道你从没认出我,遇见你时,你才七岁,你忘记了我,却给了我永生难忘的温暖。
白若抱紧了程青樱,做了一个永不苏醒的美梦。
梦里,她成为了女帝,君临天下,他笑着站在她的身后,看着她闪闪发光。
跟过来的禁卫军抹了把眼泪,“弟兄们,埋了吧!”
禁卫军们默默将土埋上,又找了些草籽撒在上面。
程宝珠得了程嘉树跳楼的消息,匆匆赶到现场,禁卫军已经将程嘉树的尸体抬上了木板,准备运走。
“大哥!”程宝珠哭着大喊,桃红和卫七一左一右拉住她。
“小姐,您节哀。公子已经去了!”桃红含泪劝道。
程鹤年从城楼上下来,扶住了痛哭的程宝珠,“宝儿!”
“我误会他了!我误会他了!阿鹤,我误会他了!”程宝珠嘴里不住念叨,情绪处在崩溃的边缘。
程鹤年通红着眼,将程宝搂在怀中,拍着她的肩膀,“宝儿,大哥托我转告你,‘对不起’!”
程宝珠哭声止住了半晌,想起了什么。
她明白了,他是在向那天的她说对不起。
“大哥,我终于知道了你的苦衷!你快点回来啊!”
“对不起应该是我说才对!错了,我错了!大哥,你回来吧!”
程宝珠哭到不能自已,鼻子通红,眼一翻,晕了过去。
深夜,忠勇侯府,书房。
程宝珠奋笔疾书写着什么,等到最后一个字落了笔,她揉着发酸的手腕,长舒一口气。
正在这时,程鹤年端着银耳羹进来,放在桌上,问她:“写完了?”
程宝珠面色不佳,微微点头,“一共一百二十卷,这是我欠大哥的功课。他一直希望我认真读书,做个好人。自从他走了之后,我每天来这里写上一个时辰,心绪平静多了。”
“就好像,他从未离开过。”程宝珠微微红了眼眶,露出一抹释然的笑意。
程鹤年从背后俯下身子,圈住程宝珠,看到桌案上娟秀工整的字迹,眼神一热,轻声安抚她,“大哥他在天上看到,一定会很欣慰的!”
程宝珠身子后仰,靠在程鹤年身上,感受着他温热的体温,心中一片安宁。
“后日,我带着大哥和元元回云城,你一个人在家,要记得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内阁的折子批不完就放一放,歇一歇,事情是做不完的,身体最重要,要劳逸结合!知道吗?”
程鹤年听到程宝珠细细碎碎的念叨,不由心头一暖,“是,夫人说的都对。那现在,劳累的夫人是不是该喝碗为夫亲自熬的银耳羹安逸一下了?”
“现学现卖!”程宝珠刮刮程鹤年的鼻子,轻轻一笑,傲娇道,“好吧!小郎君一番心血,为妻勉为其难接受了吧!”
一阵风儿吹过,树叶婆娑作响,昏黄的灯火微微闪动,宽大的花梨木海棠纹玫瑰椅上,小夫妻俩相互依偎。
“好喝吗?”
“好喝!你也来一口。”
“好像过于甜了?我去兑点水。”
“不用了,挺好喝的。程阁老,你对自己要求太高了!”
“我只是想把最好的给你!”
“你对我的这份心意,就是最好的!”
两人相视一笑,温情蜜语自不必说。
第二日,程宝珠来到程宅。
绵竹和鸣竹等人正在收拾行李,见到来人,“大小姐!”
“我来看看你们收拾得怎么样?”
绵竹答话:“都差不多了,还剩一点点。”
程宝珠眼神落到绵竹手腕上的勒痕,心神一动,“你的伤还好吗?”
绵竹赶紧用袖子挡住伤口,“不碍事了。”
他看到程宝珠泪光闪动,安抚道:“大小姐,您别难过。真的没事了。伤口都结痂了。”
鸣竹也连连点头,“是啊!多亏了大小姐您给的药,我们的伤好得很快,现在活蹦乱跳的,一点事都没有!”
鸣竹给程宝珠打了几拳,脚下虎虎生风。
程宝珠破涕而笑,众人看到鸣竹耍宝,也忍不住乐了起来。
待收敛了笑意,程宝珠正色道,“我就是在想,当初我怎么没早点发现宅子不对劲呢?你们也不会被程青樱的人控制那么久!”
程宝珠想起那个可疑的马倌,心中一阵懊悔。
“大小姐,都过去了!”绵竹看着程宝珠,真挚道,“这不是您的错,您已经做得很好了。”
程宝珠一愣。
“哎呀!我这段又背错了?不学了!”程宝珠放下书本,赌气道。
程嘉树凤眸轻佻,眼波潋滟生辉,浮起淡淡的笑意,“这段三百二十字,你就背错了十二个字。宝妹妹,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程宝珠捂着嘴,看着周围青绿色系的布置,想起了那人,眼泪濡湿了脸颊。
宝妹妹,别难过,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剩下的路,大哥不能陪你继续走下去了,对不起啊!请你记得:要健康,要平安,要幸福!
鸣竹将一个木匣子递给程宝珠,“我们在公子的床底下发现了这个。”
程宝珠接过木匣子,打开,里面有十个小格子,标注着十岁、二十岁、三十岁……一百岁,分别对应了十个不同年龄段的小木偶。
程宝珠看着她们头上清一色的蝴蝶发簪,认出了这些都是自己。
她吸吸鼻子,伸手摸着每一个木偶,做工精细,连一丝划痕都没有,最后一个木偶拿起来时,格子下有一行小字:
祝宝妹妹长命百岁,福寿绵长!
程宝珠合上匣子,紧紧抱着,默默流泪,感动、悲伤、喜悦、怅惘一一从她眼中划过,最后转化为坚定。
大哥,我会带着你的祝福,好好活下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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