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步廊下那两句看似无意的低语,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在林奇心中漾开层层警惕的涟漪。吕氏病重咳血?这消息来得太过突兀和刻意,由不得他不多想。
他并未立刻采取行动,而是先通过蒋瓛,不动声色地调查了昨日在千步廊当值太监的名录和背景,果然发现其中一人与延禧宫一位被贬斥的老嬷嬷有远亲关系。这几乎证实了他的猜测——消息是有人故意放给他听的。
目的何在?引他去看诊?然后呢?栽赃陷害?还是另有图谋?
林奇沉吟片刻,嘴角勾起一丝冷意。既然对方出了招,他自然要接。不过,怎么接,得由他说了算。
他并未直接向朱元璋请旨,而是先照常入东宫为朱标和朱雄英请脉。期间,他似是随口提起,语气带着医者的关切:“殿下,臣近日听闻,延禧宫那边……似乎凤体欠安?咳血之症可大可小,若真是肺痨(肺结核),恐有传染之风险,于宫中安危不利。臣是否需……”
他话未说完,朱标的脸色已经微微变了。他虽不喜吕氏,但毕竟曾是夫妻,更涉及皇孙允炆的生母,若真是恶疾且传染,绝非小事。他立刻道:“先生所虑极是。孤这便禀明父皇,请先生前去诊视一番,无论如何,需得有个确切说法。”
由太子出面提请,远比林奇自己主动要求要去显得更自然,也更稳妥。
朱元璋得知后,果然准允,但特意叮嘱蒋瓛带一队锦衣卫陪同,明为协助,实为监视和保护,以防万一。
于是,当日下午,林奇在蒋瓛和几名锦衣卫的“护送”下,再次踏入了延禧宫。
此时的延禧宫,与往日相比,更添了几分凄清和压抑。宫人稀少,且个个面带惶恐,走路都低着头。殿内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药味,还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像是为了掩盖什么而特意燃起的劣质檀香味。
吕氏并未躺在床榻上,而是穿着一身素净的寝衣,歪在暖榻上,拥着锦被,时不时发出一阵压抑的、撕心裂肺的咳嗽,脸色苍白如纸,嘴角甚至还残留着一丝未擦净的、暗红色的血迹。她看到林奇进来,眼中先是闪过一丝极快的慌乱,随即化为浓烈的怨恨和绝望,挣扎着想要起来,却被旁边的老嬷嬷按住。
“娘娘凤体违和,不必多礼。”林奇神色平静,仿佛只是来看一个普通病患,“奉陛下旨意,前来为娘娘诊视。”
“有劳……林院使了……”吕氏的声音气若游丝,说完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用手帕捂住嘴,再拿开时,上面赫然带着一抹刺眼的鲜红!
咳血!症状看起来极其凶险!
蒋瓛的眼神瞬间锐利起来,手按在了刀柄上。若真是肺痨,按照规矩,延禧宫必须立刻彻底隔离,甚至……
老嬷嬷在一旁抹着眼泪哭诉:“林院使,您快给娘娘看看吧!娘娘这病来得急,咳嗽了小半个月了,近日越发厉害,都开始咳血了……太医来看过,开了好些药都不见好,这可如何是好啊……”
林奇点点头,上前几步:“请娘娘伸出手,容臣先把脉。”
吕氏颤巍巍地伸出手腕。林奇三指搭上,仔细感受。脉象浮数而虚,确实像是阴虚肺热之症,与肺痨的典型脉象有几分相似。但他敏锐地察觉到,这脉象的“虚”似乎有些刻意,不够自然,更像是长期饥饿或服用某种药物导致,而非真正的痨病耗竭。
“娘娘,请张口,让臣看看舌苔。”林奇又道。
吕氏张开嘴,舌红少津,苔薄黄,依旧符合肺热表征。
初步检查,似乎并无明显破绽。对方准备得相当充分。
但林奇岂是那么容易被打发的?他面不改色,继续道:“咳血之症,需辨明出血之位在喉、在气管、还是在肺腑深处。请娘娘再深吸一口气,然后用力咳嗽。”
吕氏依言照做,又是一阵猛咳,帕子上再添新红。
林奇仔细观察着她咳嗽的姿态、声音,以及那血迹的颜色和形态。血迹鲜红,伴有少许泡沫,确实像是肺部或支气管出血。然而……
就在吕氏咳嗽最剧烈、身体前倾的那一刻,林奇那经过强化的超常听觉,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不同于咳嗽声的、细小的撕裂声,来源似乎是……她的袖口内部?
而且,那血迹的颜色,乍看鲜红,但在透过窗棂的光线下,似乎……过于鲜艳均匀了,缺乏真正血液的那种层次感和粘稠感。
心中疑窦大增,林奇不动声色,从随身药箱中取出了那副玉质听诊器。
“此乃‘听脏管’,可助臣辨别体内之音,查明病灶所在。”林奇解释了一句,便将听头按在了吕氏的后背肺区,“请娘娘深呼吸。”
吕氏身体几不可察地一僵,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配合地呼吸。
林奇屏息凝神,全力倾听。听筒里传来呼吸音,确实有些粗糙,但……并未听到肺痨典型的湿罗音或空洞音!反而,在心脏区域,他听到的心跳声虽然因为紧张而略快,却异常有力,根本不像一个病入膏肓、咳血不止之人该有的心率!
为了确认,他又让吕氏躺下,仔细听诊了心脏区域良久。结果依旧——心跳有力,节律整齐!这是一个相对健康的心脏!
一个咳血不止、看似油尽灯枯的病人,怎么可能拥有如此强健的心功能?!
答案几乎呼之欲出——她在装病!那血,极可能是假的!那咳嗽,至少有一半是装出来的!
林奇缓缓取下听诊器,目光平静地看向吕氏。吕氏被他看得心底发毛,下意识地避开了目光,虚弱地咳嗽着掩饰。
“娘娘之症,确实颇为棘手。”林奇缓缓开口,语气凝重,“肺热蕴盛,灼伤血络,故见咳血。脉象虚浮,乃正气已伤。”
吕氏和老嬷嬷闻言,眼中闪过一丝窃喜,但立刻又掩饰下去,变回悲切。
然而,林奇话锋突然一转:“然,此症虽凶,却并非无解。臣有一秘制汤药,对于此类热毒伤肺、咳血不止之症有奇效。只是药性极为猛烈,需以人中白(童子尿)、黄龙汤(粪清)为药引,方能激发药力,直达病所,一剂便可止血,三剂或可去根。只是味道……颇为难以入口。”
人中白?黄龙汤?!
吕氏和老嬷嬷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无比,仿佛听到了世间最恐怖的事情!吕氏更是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差点当场真吐出来!
“不……不必了……”吕氏的声音都变了调,带着难以掩饰的惊恐和抗拒,“本宫……本宫喝不下那般污秽之物……”
“娘娘!”林奇语气陡然严厉,“性命攸关,岂能因口味而迟疑?此乃陛下旨意,命臣务必治好娘娘!若因娘娘拒不用药而延误病情,臣无法向陛下交代!蒋指挥,还请立刻去准备新鲜药引!”
蒋瓛何等精明,早已从吕氏的反应中看出了端倪,眼中厉色一闪,拱手道:“卑职遵命!”作势就要转身出去。
“不要!”吕氏吓得魂飞魄散,猛地从榻上坐直了身体,也顾不得装虚弱了,尖声叫道,“我没病!我装的!那血是胭脂糖浆调的!我不要喝那些东西!”
情急之下,她竟把实情全都喊了出来!
话音落下,延禧宫内一片死寂。
老嬷嬷面如死灰,瘫软在地。
蒋瓛和锦衣卫们眼神冰冷,手按刀柄。
林奇脸上露出一丝“果然如此”的表情,轻轻叹了口气:“娘娘,您这是何苦?欺君罔上,可是重罪。”
吕氏喊完之后,也意识到自己失言,顿时如同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瘫软在榻上,脸色灰败,目光呆滞,只剩下绝望。
完了,全完了。
林奇不再看她,转身对蒋瓛道:“蒋指挥,情况已然明朗。请如实禀报陛下吧。至于那‘药引’,不必准备了。”
蒋瓛重重哼了一声,一挥手,锦衣卫立刻上前,将瘫软的老嬷嬷和几个参与此事的宫人全部拿下看管起来。
很快,朱元璋的旨意便到了,冰冷而无情:
“吕氏欺君愚顽,不知悔改,即日起削去所有封号,打入冷宫(比延禧宫更偏僻破败的宫殿),非死不得出!一应伺候之人,全部杖毙!”
“皇孙允炆,迁至东宫偏殿,由太子妃(常氏,已故)旧人照料,无旨不得探视其母!”
一场精心策划的苦肉计,在林奇超越时代的诊断工具和心理学技巧之下,彻底破产,反而让吕氏付出了更为惨重的代价。
消息传出,后宫前朝再次震动。众人对林奇那神乎其技的“听脏管”和洞察人心的本事,感到了更深的敬畏和恐惧。
然而,林奇却并未感到多少轻松。他站在逐渐昏暗下来的延禧宫外,看着被锦衣卫押送出来的、那个目光空洞绝望的废妃吕氏。
他知道,这或许并非结束。一个被逼入绝境的母亲,一个被隔离教育的孩子(朱允炆)……这背后埋下的怨恨和隐患,或许在未来某一天,会以更猛烈的方式爆发出来。
宫斗的漩涡,从未停止,只是暂时被压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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