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北侯府如同一潭死水,表面平静,底下却暗流汹涌。东宫那看似关怀的探问,像投入死水的石子,余波在看不见的地方层层荡开。苏渺能感觉到,府中那些或明或暗的视线,似乎比往日更多了几分审视和探究。
小桃愈发战战兢兢,送饭收拾的动作轻得像猫,眼神躲闪,不敢与苏渺对视,仿佛多看一眼都会招来灭顶之灾。
苏渺乐得清静。她大部分时间仍留在房中,或倚窗“养神”,或对着一盆清水“顾影自怜”,实则意识半沉系统,反复推演着各种可能。那张写着“铅毒”的草纸已被她烧掉,灰烬混入炭盆,不留痕迹。
柳如烟耳后红疹的消息,如同投入深潭的又一粒石子,再无新的波澜传来。但这沉默本身,或许就是最大的不寻常。以柳如烟的性子,吃了这等暗亏,岂会善罢甘休?要么是症状古怪御医束手,让她投鼠忌器不敢声张;要么,就是有更强大的力量按下了她的动作。
东宫。
这个名字像一片巨大的、无形的阴影,笼罩在所有线索之上。
不能再等。必须主动出击。百草堂的孙老大夫,是眼下唯一清晰可见的突破口。
她需要一件信物。那纸条上说的“半片铜钱”。
原主的妆奁里,大多是些华而不实的金银珠玉,铜钱这种物件,几乎不可能有。她将记忆翻捡了一遍又一遍,最终,一个极其模糊的画面浮现出来——似乎是很多年前,原主还是个懵懂孩童时,生母曾将一个用红绳穿着的、磨得光滑的“长命百岁”铜钱挂在她脖子上,后来不知何时便遗失了。
会在哪里?
她的目光再次投向那蒙尘的多宝格。父亲的东西大多被抄没或变卖,剩下的都是原主看不上的“破烂”。她走过去,耐着性子,一件件仔细翻找。
犀角杯、鎏金镇纸、黑陶罐(如今已空)……指尖拂过一个角落时,碰到一个沉甸甸的、冰凉的硬物。是一个压箱底的、用来镇纸的铜虎符,做工粗糙,已经锈迹斑斑,显然不是她要找的东西。
她有些失望,正欲放弃,视线无意间扫过铜虎符底座与格板之间那道极窄的缝隙。里面似乎卡着什么东西?
她用银簪小心地探入缝隙,轻轻拨弄。
叮。
一声极轻微的脆响。一个不足指甲盖大小、扁平的、边缘磨得十分圆润的东西被拨了出来,落在积灰的格板上。
正是一枚被掰开了一半的铜钱!断裂口陈旧光滑,显然有些年头了。铜钱上“长命百岁”的字迹已经模糊,但依稀可辨。
就是它!
苏渺拈起这半片铜钱,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开,仿佛接通了某种尘封已久的时光。这是生母的遗物?还是父亲留下的某种信物?它为何会被藏在如此隐蔽的角落?
无从得知。但它是钥匙。
她将铜钱紧紧攥在手心,走到窗边。天色尚早,距离黄昏还有一段时间。她需要一个合适的时机溜出去。
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她强迫自己静下心来,甚至拿起针线,有一下没一下地绣着帕子上那永远绣不完的兰草,做出一副安分守己的模样。
终于,日头西斜,府中仆役开始换班准备晚膳,是一天中守卫相对松懈的时刻。
苏渺换上那身灰扑扑的男装,用布条束紧腰身,将头发尽数塞进暖帽,再次将自己打扮成那个不起眼的小厮模样。那半片铜钱,被她用细绳穿了,贴身挂在胸口。
推开后窗,冷风灌入。她深吸一口气,如同之前无数次那样,熟练地避开巡夜的婆子,绕过荒芜的庭院,从那个隐蔽的狗洞钻出了侯府的高墙。
城西相较于城东,显得更为杂乱和市井。街道狭窄,铺面老旧,行人多是布衣百姓,空气中混杂着各种药材、香料、油脂和生活污水的复杂气味。
榆树胡同并不难找,是一条窄得仅容两人并肩通过的小巷,地面坑洼不平,两旁是低矮的、墙皮剥落的民居。第三家。一扇掉漆严重的木门,门楣低矮,看起来与寻常人家无异,只在门边挂着一个极小、毫不起眼的木牌,上面用一个墨迹黯淡的“药”字。
苏渺在巷口略微停顿,确认无人注意,才快步走到那扇木门前。她没有立刻敲门,而是先侧耳倾听片刻。
里面静悄悄的,听不到任何声息。
她抬手,用指节不轻不重地叩了三下。
等待。心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过了许久,就在她以为里面没人,准备再叩时,门内传来极其缓慢的、拖沓的脚步声。吱呀一声,木门拉开一条细缝。
一张布满深刻皱纹、如同风干橘皮般的脸出现在门缝后。老人须发皆白,眼神浑浊,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灰色棉袍,身上带着一股经年不散的、淡淡的草药苦味。他眯着眼,上下打量了一下苏渺这身男装打扮,声音沙哑低沉:“抓药?问诊?时辰晚了,明日请早。”
苏渺没有说话,只是从怀中掏出那用细绳穿着的半片铜钱,默默地从门缝里递了进去。
老人的目光落在那个铜钱上,浑浊的眼睛里似乎有什么极细微的东西闪动了一下。他伸出枯瘦如同鹰爪般的手,接过了铜钱,手指在那光滑的断口处摩挲了片刻。
然后,他抬起眼,再次看向苏渺。这一次,那目光似乎锐利了些许,带着一种审慎的、几乎能穿透伪装的打量。
沉默在门内外蔓延。空气中只有寒风穿过窄巷的呜咽声。
终于,老人缓缓拉开了门,让出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进来吧。”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少了几分之前的疏离。
苏渺侧身闪入门内。老人立刻将门关上,插上门栓。
门内是一个极其狭小、阴暗的堂屋,兼做药堂。四壁都是直到屋顶的药柜,密密麻麻的小抽屉上贴着泛黄的药名标签。屋里充斥着一股极其浓郁复杂的草药气味,几乎令人窒息。一张旧木桌,一把磨得光亮的算盘,一盏油灯如豆,便是全部家当。
老人没有说话,只是走到桌边,颤巍巍地端起油灯,示意苏渺跟上。他佝偻着背,引着她穿过堂屋后面一道更矮的小门,走进后面一间更加狭小、却相对干燥整洁一些的里间。
这里似乎是老人起居的地方,只有一张板床,一个矮柜,墙上挂着一幅已经模糊不清的道家符图。空气里的药味淡了些,却多了一股陈年老木和灰尘的气息。
老人将油灯放在矮柜上,转过身,浑浊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盯着苏渺,缓缓开口,声音压得极低:“他……还好吗?”
苏渺知道这个“他”指的是谁。她垂下眼睫,轻轻摇了摇头:“北疆苦寒,音讯艰难。”
老人沉默了片刻,干瘪的嘴唇抿得更紧,脸上的皱纹如同刀刻般深邃。他叹了口气,那气息里带着无尽的沧桑和疲惫:“说吧,冒险找来,所为何事?老朽这把老骨头,不知道还能帮上什么。”
苏渺抬起眼,直视着老人那双看似浑浊、实则深处藏着精光的眼睛,不再掩饰自己的声音:“孙老先生,我想请教两件事。”
“其一,关于一种茎紫叶黑、花如鬼眼、果实赤红的异藤,它生于极阴之地,汁液剧毒,果实却有奇效。您可知京城附近,何处可能有这等事物?或者说,何处符合‘极阴之地’的特征?”
“其二,”她顿了顿,声音更沉,“关于东宫。王御史公子王皓,暴毙邀月楼,京兆尹以急症结案。老先生久居京城,消息灵通,可知其中是否有隐情?王公子生前,可曾接触过什么特别的人或物?”
孙老大夫听完,久久没有言语。他只是用那双深陷的眼睛看着苏渺,目光仿佛穿透了时光,看到了某些久远而危险的回忆。
油灯的灯花噼啪爆了一下,光线跳跃,将他脸上的阴影拉扯得光怪陆离。
里屋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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