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
田小娥猛地睁开眼,剧烈的颠簸让她一阵眩晕,入目是熟悉的、洗得发白的粗布车帷,随着车轱辘吱呀呀的转动,一下下晃着。鼻腔里,是陈旧木料混合着尘土,还有一丝……她父亲田秀才身上那永远挥之不去的穷酸墨卷气。
这感觉……这地方……
她不是已经被鹿三那柄梭镖捅穿了心窝,草草埋在村口那片荒坡下了吗?死后不得安宁,白嘉轩还修了那座该死的六棱砖塔,把她生生镇在下面,永世不得超生!还有那些原上的人,指指点点,骂她是淫妇,是灾星,是带来瘟疫的鬼!
恨意如同毒藤,瞬间缠紧了心脏,勒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小娥,醒啦?”一个带着几分讨好,又难掩算计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田小娥僵硬地转过头,看见田秀才那张干瘦的脸,正凑过来,眼底闪烁着压抑不住的兴奋和贪婪。
“前面就到郭家屯了,”田秀才搓着手,压低了声音,却掩不住那份卖女求荣的得意,“郭举人可是咱这方圆百里有名有望的大户!你过去了,虽是做小,那也是吃香喝辣,穿金戴银,强过在咱家吃糠咽菜一百倍!爹这可是给你寻了条好出路!”
郭举人!
这三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田小娥的心上。
前世那些不堪的记忆汹涌而来——郭举人那令人作呕的抚摸,大夫人阴狠的眼神,日复一日屈辱的“泡枣”,还有后来与黑娃那点见不得光的温暖,最终却招致被休弃的结局……再后来,鹿子霖的虚情假意,白孝文的懦弱无能,最后是鹿三那冰冷的一击……
原来,她重生了!重生在了被父亲田秀才亲手送去郭举人府上,踏上她第一段悲惨命运的路上!
滔天的恨意几乎要冲垮她的理智,她死死攥紧了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那尖锐的疼痛才让她勉强维持住一丝清醒。不能!绝不能再走上辈子的老路!
就在她心神激荡,几乎要不顾一切跳下车去的时候,眉心处忽然传来一阵清凉温润的触感。那感觉转瞬即逝,却让她混乱的脑海骤然清明了一瞬。同时,一个模糊的感知浮现在她意识里——那似乎是一个灰蒙蒙的,不大的空间,角落里静静躺着几样东西,一只小巧的玉瓶,一本非帛非纸的薄册,还有几株她叫不出名字,却感觉灵气盎然的草药。
这是……机缘?
田小娥心头剧震,随即涌上一股狂喜。老天爷到底没有完全绝了她的路!
她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垂下眼睫,掩去眸底深处那冰冷刺骨的寒光。再抬眼时,脸上甚至挤出了一丝怯生生的,带着点认命的顺从。
“爹……”她声音细细弱弱的,带着刚醒来的沙哑,“女儿……女儿有些内急,这车子颠得厉害,实在憋不住了……”
田秀才眉头一皱,脸上露出几分不耐,但看看女儿那苍白的小脸,又想到马上就要到郭府,万一路上闹出什么不体面,终究不好看。他掀开车帘朝外看了看,天色尚早,官道旁正好有一片茂密的林子。
“快去快回!”他没好气地催促道,“别磨磨蹭蹭的,耽误了吉时!”
田小娥低低应了一声,扶着车框,装作腿脚发麻的样子,踉跄着下了车。脚踩在坚实的土地上,那真实的触感让她更加确信,这不是梦,她真的回来了!
她快步走进林子,确定远离了官道,田秀才看不到也听不见了,才猛地靠在一棵粗壮的树干上,大口大口地喘息。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几乎要撞出来。
她闭上眼,努力集中精神去感知眉心那处奇异的存在。果然,那灰蒙蒙的空间再次浮现,比刚才清晰了不少,大约有丈许方圆。她的“目光”落在那只白玉小瓶和那本薄册上。
心念一动,白玉小瓶便出现在她手中。触手温润,瓶身上刻着几个古朴的字迹,她竟莫名其妙地认得——“灵枢水”。拔开同样由白玉雕成的瓶塞,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顿时逸散出来,只闻了一下,她便觉得浑身一轻,连日的疲惫和心中的郁结都消散了不少。
这是好东西!
她又看向那本薄册,册子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她另一只手上。封面是某种不知名的皮质,触手冰凉,上面是三个同样古朴的大字——《基础丹术》。
翻开册子,里面图文并茂,记载了数十种丹药的炼制方法和功效。她的目光急速扫过,最终停留在其中一页——“迷心散”。无色无味,溶于水酒,服之可令人神智昏沉,易于操控,长期服用,潜移默化,可渐蚀心智,终成言听计从之傀儡。
田小娥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眼底迸射出骇人的光芒。
傀儡!
前世,你们一个个摆布我,欺辱我,视我如草芥,如玩物!这一世,我倒要看看,谁才是那个被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可怜虫!
白孝文……白嘉轩那个道貌岸然的宝贝长子,原上未来的族长……你不是最重规矩,最讲体面吗?好!我就让你变成我最“听话”的一条狗!让你往东,你不敢往西!让你趴着,你绝不敢站着!
一个疯狂而大胆的计划,瞬间在她脑中成型。
她飞快地浏览《基础丹术》,寻找炼制“迷心散”所需的药材。还好,都是些寻常草药,她记得田家沟后山就能采到几种,剩下的,或许可以在郭举人府上想想办法,或者去镇上的药铺……
不,不能去郭举人府!她绝不能再去那个火坑!
田小娥眼神一厉,迅速将玉瓶和册子收回那个奇异的空间。她蹲下身,抓起地上一把湿泥,毫不客气地抹在自己脸上、头发上,又用力撕扯了几下衣袖,弄得自己更加狼狈不堪。
做完这一切,她深吸一口气,脸上换上一副惊惶万分的神情,跌跌撞撞地冲出林子,带着哭腔大喊:“爹!爹!不好了!”
田秀才正等得不耐烦,见她这副模样跑回来,吓了一跳:“怎么回事?你作死啊!弄成这副鬼样子!”
“蛇!好大一条花蛇!”田小娥拍着胸口,脸色煞白,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刚才……刚才女儿在林子里,差点被它咬了!吓死我了!爹,这林子邪性,咱们快走吧!女儿……女儿害怕!”
她一边说,一边不由分说地爬上车,缩在角落里,浑身瑟瑟发抖,一副惊吓过度的模样。
田秀才将信将疑,但看她哭得可怜,又想到确实没耽误多少时间,只好骂骂咧咧地嘟囔了几句“晦气”,催促车夫继续赶路。
车子再次吱吱呀呀地前行。
田小娥蜷缩在角落里,低垂着头,看似惊魂未定,实则嘴角勾起了一抹冰冷至极的弧度。
郭举人?呵……
她轻轻抚摸着藏在袖中,刚才趁机从路边草丛里扯下的几株带着泥土的普通草药——这只是开始。白鹿原,那些曾经将她踩进泥泞里的人,你们等着。
欠了我的,这一世,我要你们连本带利,一一偿还!
她的目光透过摇晃的车帘缝隙,望向远处隐约可见的、笼罩在晨雾中的连绵土原,眼神幽深,仿佛已经看到了未来那场由她亲手掀起的、席卷整个白鹿原的风暴。
车子不紧不慢,终于还是抵达了郭家屯,停在了那座高门大户的郭府门前。
青砖灰瓦,石狮子矗立,门楣上“郭府”两个鎏金大字在阳光下有些刺眼。几个穿着体面的下人早已等在门口,脸上带着大户人家特有的、居高临下的矜持笑容。
田秀才忙不迭地跳下车,点头哈腰地迎上去,从怀里摸出那份皱巴巴的婚书,双手奉上,嘴里不住地说着:“有劳各位,有劳各位了……”
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人接过婚书,扫了一眼,又抬眼打量了一下刚从车上下来,依旧一副惊魂未定、狼狈模样的田小娥,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终究没说什么,只是侧了侧身:“田姑娘,请吧。”
田小娥站在那朱红色的大门前,脚步像是钉在了地上。
进去,就是前世的轮回。
不进去……她一个弱女子,又能逃到哪里去?田秀才绝不会放过她,这世道,一个孤身女子离了家,下场只怕比进郭府更惨。
她需要时间,需要机会,需要那个“迷心散”!
就在她心念电转,思索着如何暂时摆脱眼前困境时,府内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和哭喊声。
“拦住她!快拦住那个疯婆子!”
只见一个披头散发、衣衫不整的年轻女子从内院疯疯癫癫地冲了出来,一边跑一边嘶喊:“我不泡枣!我不泡枣!放开我!老爷饶命啊——”
她脸上带着不正常的潮红,眼神涣散,嘴角还留着口水痕迹,显然是精神已经失常了。
田小娥瞳孔骤缩!她认得这个女人!是郭举人前不久刚纳的第四房小妾,好像姓柳?前世里,她似乎没几个月就“病逝”了……
那柳氏直直地朝门口冲来,看到站在那里的田小娥,忽然停下脚步,歪着头,痴痴地笑了起来,指着她,声音尖利:“又一个!又一个来泡枣的!哈哈哈!泡啊!泡烂了给你吃!给你吃!”
她猛地扑过来,脏污的手就要抓向田小娥的脸。
田小娥惊叫一声,像是被吓坏了,下意识地往后一躲,脚下却被门槛一绊,“哎哟”一声,整个人重重地摔倒在地,额头恰好磕在门边的石墩上,顿时鲜血直流。
她眼前一黑,几乎晕厥过去,但强忍着剧痛,就势躺在地上,捂住额头,发出痛苦的呻吟,鲜血顺着指缝汩汩流出,瞬间染红了她半边脸颊和衣襟,看起来伤势极重,凄惨无比。
场面顿时一片大乱。
田秀才吓得面无人色,连连跺脚:“这……这这这……小娥!我的女儿啊!”
郭府的管家和下人也慌了神。这新姨娘还没进门,就在大门口见了红,还撞破了头,传出去可是大大的不吉利!尤其还是被府里疯了的姨娘给冲撞的……
管家脸色铁青,狠狠瞪了一眼已经被仆妇制住的柳氏,又看看地上血流不止、呻吟不断的田小娥,再瞥一眼旁边急得团团转、只会喊“女儿”的田秀才,心中迅速权衡。
这田家姑娘看着就是个没福气的,这还没进门就闹成这样,真抬进去了,万一冲撞了老爷和大夫人,或者真死在了府里,岂不是更晦气?老爷纳妾是为了延年益寿,可不是为了找晦气的!
他清了清嗓子,脸上挤出几分为难和惋惜,对田秀才道:“田先生,你看这……府上今日实在不太平,令爱又受了伤,见血光终究不祥。这婚约之事……不如暂且作罢?令爱的伤势要紧,还是快些寻个郎中瞧瞧吧。”
田秀才如遭雷击,张大了嘴:“作……作罢?这怎么行!管家,这婚书都写了啊!郭举人他……”
管家不耐烦地摆摆手,从袖袋里摸出一小锭银子,约莫五六两的样子,塞到田秀才手里:“这点银子,给田姑娘看伤,剩下的,就当是郭府给你们的补偿了。婚书我们收回,此事就此了结,休要再提!”
说完,也不管田秀才如何反应,示意下人将那疯癫的柳氏拖回去,然后“嘭”的一声,重重关上了朱红色的大门,将所有的混乱和不堪都隔绝在外。
田秀才拿着那锭冰冷的银子,看着紧闭的郭府大门,又看看地上满脸是血、奄奄一息的女儿,整个人都懵了。煮熟的鸭子,就这么飞了?还搭上了女儿的名声?
田小娥躺在地上,额头的剧痛一阵阵传来,冰冷的血液糊住了她一只眼睛。但她心里,却涌起一股劫后余生的狂喜和冰凉的快意。
成功了!她利用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不惜自残,终于暂时摆脱了郭举人这个火坑!
虽然代价是额头上可能会留下一道疤,以及名声或许会更难听,但比起再次踏入那个魔窟,这点代价简直微不足道!
“还愣着干什么!”田小娥忍着痛,虚弱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冷厉对呆若木鸡的田秀才低喝道,“真想让你女儿死在这大门口吗?还不快去找个地方给我治伤!”
田秀才被她这一喝,回过神来,看着女儿那惨状和冰冷的目光,没来由地心里一寒。他悻悻地收起银子,嘴里嘟囔着“晦气”、“赔钱货”,终究还是上前,半扶半拖地将田小娥弄上了驴车。
驴车再次吱呀呀地动了起来,调转方向,离开了郭府门前,离开了这个前世噩梦开始的地方。
田小娥靠在颠簸的车壁上,任由田秀才骂骂咧咧,她默默运转起那《基础丹术》里附带的最粗浅的吐纳法门,一丝微不可查的清凉气息从眉心空间溢出,缓缓流向额头的伤口,那火辣辣的疼痛顿时减轻了不少。
她闭上眼,感受着体内那微弱却真实存在的力量,唇边勾起一抹冰冷的、属于猎手的微笑。
白鹿原,等着我。
下一次再来,我田小娥,将是你们的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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