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兰牺牲自我所化的银色脉冲,如同在永恒的墨池中投入了一颗炽热的星辰,其光辉虽已消散,但那短暂驱散“遗忘”侵蚀的纯粹“存在”宣告,却仿佛在这片规则的停尸房中,留下了一道无法被彻底抹除的刻痕。
黑暗依旧厚重,死寂重新笼罩,但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沙沙”声并未再次响起。遗忘蠕虫似乎退回了更深沉的黑暗中,对那片被星灵绝唱短暂“净化”过的区域,保持着本能的忌惮。
沈流石与焚塔沉默地站立着,仿佛两尊凝固的雕像。悲伤如同冰冷的岩浆,在胸腔中奔涌、凝固,最终化为一种更加坚硬、更加冰冷的东西。他们没有时间痛哭流涕,也没有资格沉湎于绝望。洛兰用最后的存在为他们争取到的,不是哀悼的闲暇,而是前进的……责任。
沈流石深吸一口气,那气息冰冷刺骨,带着规则尘埃的味道。他强行将意识从那片虚无中拔出,沉入混沌之树。树影依旧黯淡,但在那垂落的枝叶深处,一点微弱却异常坚韧的灵光,正随着他意志的凝聚而缓缓亮起。他开始以自身为媒介,以混沌之树为感知的延伸,去“倾听”这片死寂。
他不再试图去“看”,因为这里无光;也不再试图去“感知”能量流动,因为这里近乎凝固。他倾听的是……规则的“回响”。
如同在绝对寂静的房间中聆听自己的心跳,他需要捕捉的,是这片沉淀了无数文明终结、承载了洛兰最后绝唱的空间中,那最细微、最本源的规则“震颤”。
焚塔也收敛了所有外放的气息,连烬火的光芒都彻底内敛,如同化作了一块冰冷的暗红色岩石。他将全部的感知,都寄托在沈流石身上,如同最忠诚的影卫,守护着这唯一的希望火种。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或许过去了数日,或许只是弹指一瞬。
沈流石的意识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与死寂中漫游,如同盲人在无尽的沙漠中摸索。混沌之树的根须在意识海中艰难地延伸,试图触碰、理解这片空间的规则本质。他感受到了无尽的“终结”,感受到了文明的“重量”,感受到了被遗忘的“悲伤”……但这些都只是背景,是这片“沉淀池”固有的基调。
他要找的,是不同于这基调的……“异质”。
是那道由洛兰留下的、蕴含着“存在”宣告的余韵,与这片终结之地固有规则碰撞后,可能产生的……独特“回响”。
一遍,又一遍地过滤,一遍,又一遍地排除。
意识在极限的专注下开始变得模糊,精神的损耗甚至比之前战斗时更加剧烈。若非混沌之树那包容与坚韧的特性,以及内心深处那份不容动摇的执念,他早已迷失在这片规则的荒漠之中。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准备尝试另一种更危险的方法时——
一丝极其微弱,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带着奇异“韵律”的规则波动,如同投入古井中的一粒微尘,在他意识的边缘,漾开了一圈几乎无法察觉的涟漪。
不是死寂!不是终结!那波动中,带着一种……仿佛无数种终结方式交织、碰撞后,偶然形成的、一种动态的“静止”,一种矛盾的“和谐”!
找到了!
沈流石猛地“睁”开意识之眼,所有的精神瞬间聚焦于那丝波动传来的方向!混沌之树的光芒在他意识海中骤然亮起,虽然依旧黯淡,却带着一种找到方向的坚定!
“这边!”他低喝一声,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指引。
焚塔立刻跟上,两人如同黑暗中循着磷火微光前行的旅人,朝着那波动传来的方向,一步步走去。
每一步都依然沉重,周围的黑暗依旧试图吞噬一切。但那丝微弱的、奇异的规则波动,却如同黑暗大洋中的一座灯塔,指引着他们前进的方向。
越是靠近,那波动就越是清晰。它并非声音,而是一种规则的“共鸣”,仿佛有无数个消亡的文明,在最终的寂静到来之前,将其最后的一声叹息、最后的一缕执念、最后的一点不甘,共同凝结成了这一个永恒回荡的……“音符”。
这,就是“终末回响”!
不知行走了多久,前方的黑暗中,终于出现了一点不同于纯粹黑暗的……“景象”。
那并非光源,而是一片区域的规则,呈现出一种怪异的“透明”与“扭曲”交织的状态。仿佛一片巨大的、无形的透镜,又或者是一个存在于概念层面的……“漩涡”。在那片区域的中心,隐约可见无数细碎的、色彩暗淡的规则光屑在缓缓盘旋,如同星系的残骸,共同鸣响着那低沉而永恒的“终末回响”。
这里,就是这片“沉淀池”的规则奇点,是无数终结汇聚之地,也是……洛兰最后指引他们前来之地!
沈流石和焚塔停在“漩涡”的边缘,感受着那宏大、悲怆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美感的规则韵律。
在这里,他们感受到的不仅仅是终结,更是一种……超越终结的“证明”。证明着那些文明曾经存在过,挣扎过,最终在这片坟场留下了它们独一无二的……回响。
洛兰的牺牲,她的星灵绝唱,是否也成为了这“终末回响”的一部分?在这永恒的安魂曲中,增添了一个属于星灵的、纯净而决绝的音符?
沈流石默默感受着,混沌之树仿佛也在这宏大的回响中微微震颤,那些破损的枝叶似乎在汲取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养分。
他明白了。来到这里,并非为了获取某种直接的力量或武器。而是为了……理解,为了见证,为了将这份承载了无数文明终末的“回响”,融入自身的“道”之中。
他的“质检”之道,审视万物,评判优劣。而在这里,他看到了宇宙尺度下,最宏大、也最残酷的“质检”结果——无数文明的终末。理解这些终末,理解其背后的原因与意义,或许,正是他未来能够真正“质检”乃至“重构”肃正议会那僵化秩序的关键。
焚塔也沉默地感受着,他体内的烬火传承,那“于寂灭中重生”的特质,与这片终末之地产生了更深层次的共鸣。烬火,本就是向死而生的火焰。
良久,沈流石缓缓抬起手,并非要去触碰那危险的规则漩涡,而是将自身的一缕意识,带着对洛兰的追忆与对前路的决意,小心翼翼地探向那“终末回响”的韵律。
他并非要吸收它,而是……与之共振。
以自身之“存在”,去回应这万千文明之“终末”。
就在他的意识与那回响接触的刹那——
异变再生!
整个“终末回响”之地,那永恒盘旋的规则漩涡,猛地一滞!
紧接着,一道并非来自任何已知文明、清澈、冰冷、却又带着一种洞穿万古般疲惫的女子声音,直接在那回响的韵律中,清晰地响起,传入沈流石与焚塔的意识深处:
“背负沉重债务的后来者……你们……终于听到了这曲安魂……”
“吾乃‘回响看守者’……亦是……最后的‘记录官’……”
“想要离开坟场,想要对抗秩序……便需通过……‘回响试炼’……”
“证明你们……有资格……继承这万千逝者的……遗志与……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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