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沙沙”声起初极其细微,如同春蚕食叶,却带着一种侵蚀灵魂的冰冷,从四面八方无孔不入地渗透而来。在这片连规则都近乎死亡的“沉淀池”中,这声音是唯一的“活物”迹象,却比死寂更加令人毛骨悚然。
“戒备!”沈流石低喝一声,强压下因环境压制而运转滞涩的力量,混沌之树的光芒在绝对黑暗中艰难地撑开一小片朦胧的光域。焚塔的金红色烬火也骤然收缩,凝实,化作一层紧贴体表的火焰护甲,火光跳跃不定,映照出他凝重无比的面容。
洛兰挣扎着想要站起,但虚弱的身体让她一个踉跄。沈流石立刻伸手扶住她,将她护在身后。
“沙沙……沙沙沙……”
声音在迅速靠近,变得密集,仿佛有亿万不可见之物正从黑暗的每一个角落涌来。与此同时,沈流石骇然发现,他撑开的混沌之树光域边缘,那些原本只是“凝固”的黑暗规则,正在被某种东西……“啃食”!
并非物理上的啃咬,而是规则层面的消融!光域的边缘如同被无形的酸液腐蚀,正在一点点地向内凹陷、瓦解!连混沌之树那包容万象的特性,竟也无法完全抵挡这种诡异的侵蚀!
“是它们……它们在吞噬规则本身!”洛兰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那是源自星灵本能对某种终极虚无的恐惧。
焚塔怒吼一声,尝试挥出一道金红色的火浪扫向黑暗。火焰所过之处,那“沙沙”声微微一滞,隐约可见几条细长的、半透明的、如同由无数规则残渣凝聚而成的扭曲影子在火光中一闪而逝,随即又融入黑暗,火浪的力量竟也被快速“分解”、“吞噬”!
物理攻击与能量攻击,效果微乎其微!这些“遗忘蠕虫”,是规则的清道夫,是存在的抹除者!
“不能留在这里!”沈流石当机立断,搀扶着洛兰,与焚塔背靠背,试图向着一个方向移动。但在这片绝对的黑暗与死寂中,方向感早已迷失,每迈出一步都如同在粘稠的沥青中挣扎。
而更可怕的是,随着他们的移动,那“沙沙”声如影随形,并且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近!混沌之树的光域被压缩得越来越小,烬火护甲的光芒也在迅速黯淡!规则被吞噬的“空洞感”开始直接影响他们的存在根基,沈流石感觉自己的意识都开始变得模糊,仿佛记忆与认知也在被悄然蚕食!
“这样下去……我们都会被‘遗忘’……”洛兰的声音越来越弱,她的星灵本质似乎对这种侵蚀尤为敏感,身体已经开始变得有些透明。
绝境!比面对议会大军更加令人绝望的绝境!在这里,力量会被吞噬,存在会被抹除,连挣扎的痕迹都不会留下!
就在光域即将彻底崩溃,那无形的蠕虫仿佛下一秒就要扑到他们身上时,洛兰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光芒。她猛地挣脱沈流石的搀扶,站直了身体。
“流石,焚塔……”她的声音忽然变得异常平静,带着一种超脱般的空灵,“记住……星灵,从未真正消亡……”
话音未落,她周身原本黯淡的星辉,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那光芒并非攻击,而是一种……回归,一种将自身存在彻底燃烧、返璞归真般的极致释放!
“洛兰!不要!”沈流石瞬间明白了她要做什么,嘶吼着想要阻止。
但已经晚了。
洛兰的身形在璀璨的星辉中逐渐淡化,化作无数流淌的银色光砂。这些光砂并未消散,而是以一种玄奥的轨迹盘旋、凝聚,最终化作一枚无比复杂、无比精致、仿佛由整个星系压缩而成的银色符文!
这枚符文出现的刹那,周围那无尽的黑暗与“沙沙”声骤然一滞!仿佛连“遗忘蠕虫”这种规则层面的怪物,也被这枚蕴含着星灵最终本质与牺牲意志的符文所震慑!
“以吾之名……星辉……永恒!”
洛兰最后的声音,如同跨越万古的叹息,在黑暗中悠然回荡。
下一刻,那枚银色符文猛地炸开!并非毁灭性的爆炸,而是化作一道纯粹到极致的、银色的规则脉冲,呈球形向着四面八方无声地扩散开来!
脉冲所过之处,那粘稠的、吞噬规则的黑暗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剧烈荡漾起来!“沙沙”声变成了尖锐的、仿佛被灼烧的嘶鸣!无数半透明的蠕虫影子在银色脉冲中显形、扭曲、继而如同被阳光照射的冰雪般,迅速消融、汽化!
这道脉冲,并非攻击,而是洛兰以自身存在为代价,发出的最强烈的、“存在”本身的宣告!它短暂地“覆盖”并“净化”了这片区域的规则,强行驱散了“遗忘”的侵蚀!
银色脉冲持续了大约三息时间。
三息之后,脉冲消散。周围的黑暗依旧,但那令人绝望的“沙沙”声,却已消失无踪。连那厚重的、死寂的规则压迫感,似乎都减轻了一丝。
原地,只剩下沈流石和焚塔,以及……一片虚无。
洛兰,消失了。连一丝痕迹都未曾留下,仿佛她从未存在过。
沈流石怔怔地站在原地,伸出的手还停留在半空,指尖似乎还残留着扶住洛兰时那冰冷的触感。意识海中,混沌之树仿佛也感受到了那份牺牲的沉重,所有的枝叶都无力地垂落下来。
焚塔沉默着,周身的金红色烬火不再跳跃,而是化作一种沉郁的、仿佛在哀悼的暗红色。他抬起手,似乎想抓住那消散的星辉,最终却只是紧紧握成了拳头,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黑暗,死寂,再次笼罩了他们。
但这一次,黑暗中少了一种令人窒息的威胁,多了一份刻骨铭心的悲痛与……一片由牺牲换来的、短暂的安全。
以及,洛兰最后留下的,关于“终末回响”之地的线索,和她那决绝的、关于星灵不灭的宣告。
沈流石缓缓闭上眼,再睁开时,眼中所有的悲痛与茫然都被强行压下,化作了一种近乎冰冷的、燃烧着复仇火焰的坚定。
他看向无尽的黑暗深处,仿佛要穿透这规则的停尸房,看到那所谓的“终末回响”之地。
“我们走。”他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没有时间悲伤。背负着逝者的遗志,他们必须走下去。
在这文明的坟场最深处,寻找那最后的……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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