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临别前,她只记得一句话。
“没有顾虑,才有退路。我什么都不想要了,去哪里都可以。”
*
言攸惴惴地回府,试着与褚昭打商量。
“殿下,我若是改头换面,可否在东宫为奴为婢?”
褚昭不解她何出此言,他又怎会真的让她作为奴仆侍奉身侧。然而她如此说了,他便又想到若是同在檐下,岂不是少了路途中颇多转折,他与她能够日日见,夜夜拥。
她道此话,那么温驯懂事,足到了一种使人心酸的程度,当奴婢是比做妾更低微更受气……
言攸莞尔一笑:“我可以去近身侍奉二殿下,这样也不会惹外人生疑。”
她思虑周全,褚昭自也没有什么反驳之词。
“也是,那明日一早就随孤回东宫?孤这就命人为你安排。”
“多谢殿下。”
褚昭又叹口气:“你尚未养好身体,就说什么在东宫当奴作婢,孤本不想答应你,又不想你怄气,不过你跟在皇姐身边,她会好生照拂你,孤也算放心。”
她静静被人拥在双臂中,微笑着点头,不多言。
……
入东宫的第一日,褚怀灵有惊愕,但多有欢喜。
虽有爱屋及乌之嫌,但她对这个恩人也甚是敬爱,言攸贴身侍候,她哪里会多支使她做什么杂物。
人前,言攸仍要恭恭敬敬称她“太子妃”。
一切那么荒诞。
褚怀灵借着永宁的名义苟活,许多时候都称病未出,只在不得不露面的场合现身。
言攸入东宫才几日,宫中设宴,她不便随褚怀灵同去,则留在东宫,褚昭给她最大的权限和自由,不过她也无需提出什么过分的请求。
偏僻院落,一隅墙头。
少年对着墙根下侍花弄草的婢女极尽尊敬。
“钜子,许久不见。”
言攸循声而动,剪刀在握,却已经收了动作,温温和和对他唤声:“燕子。”
燕子立于危墙之上,沉默认下,哪怕没有颈后的飞燕刺青,不是危月燕,他依旧是燕子,徘徊于言攸身侧。
“上头太显眼,你下来罢。”言攸仰头道。
得她一语,令狐微轻轻跃下,他一身素衣与东宫中的侍婢衣裳颜色相近,乍一看并不惹人注目。
她手中海棠花瓣片片散落,仿佛在昭示什么。
她说:“燕子,还需要你帮我。”
令狐微眼神瞬息间亮了,至少证明他尚有用武之地,而非因为长时间扮演陌客而被她遗忘、失去价值。
“钜子有什么吩咐?”
言攸冷峻道:“帮我杀一个人。”
令狐微久久未见她这般正色,“杀谁?”
夜风熏熏拂过,吹乱了她的发丝与心绪,黏成了一团理不清,可又不得不清晰地吐露出心中的恶。她温言:“杀褚昭,若杀不了他,便杀我。”
令狐微与他共处十余年,深知她温和皮囊下遮盖着怎样的坚决和疯狂。
她并非玩笑。
“钜子……”杀褚昭,他或许能想清,可不能成功刺杀褚昭,和她挥刀相向又出于什么目的。
她又继续说:“做戏就足够了,不需要你真取走他或是我的首级。燕子,你要小心,你要活下去……总有一天,我会陪你回到故里。”
令狐微感到强烈的酸涩,拉拉扯扯,她三言两语却胜过给他赐毒,解药被捏在她手心,要他处处配合顺从。
前钜子说她很擅长笼络人心,才会有听话的燕子,才会一点点建立起燕子巢,才会从蜉蝣般微不足道的人口中得到那么多她亟需了然的真相。
她说的兼爱大义,像四散的蛊虫,把无数人吸引至一处,而她手中分明不是清清白白的,依然足够让人相信她非恶。
令狐微被她催着赶走,他哑声回应:“我记得了,钜子。”
他等着与她回故里。
令狐微短暂出现了一会儿,又消失在茫然深夜中,孤独奔走。
他来时还残留着一些血腥气,她轻轻垂眸时看见他手腕上包扎的痕迹,显然是他又受了伤。他总在精进,也总在受伤,他还要更快,让门主没有一丝反应的机会,直取他命。
夺信物,九死一生。
而这一次言攸却想用其他的势力为墨山道解决困扰。
至于那只剩下假信物的信物派,当然是名存实亡,不得不与血书派并行。
言攸在花园中孤零零忙碌了好一会儿,直到悬月高头,算着时辰夜宴也已经散了,她才放下手上杂活,收拾得整洁,等候太子夫妇。
她尽可能让自己在寄人篱下时显得不那么突兀,衣食住行皆与其他侍女大差不差。
只是在“讨好”褚昭一事上,她总归更有优势,只需要静静在门前一站,他就会觉得她今日又是体贴备至的。
褚昭喝了一些酒,但不多,身上的味道也不算熏人。
褚怀灵自入了门后就与他分道,命言攸贴身伺候。
什么近身侍奉,恐怕是别有用心。
她需要为褚昭上夜,然而他轻拽她上榻,免她劳苦。
“清和,孤总觉得,你入东宫后却生疏了。”他洗漱完毕,身上残留着一些熏香,蛮霸的、刺鼻的。
她捧护着一斗青灯,不着痕迹地又退开,疏冷却又有理有据,“殿下,众目睽睽下,我是奴,理当守分寸。”
褚昭忽然倾轧而来,抓过她手上的灯放下,拉扯着人一同钻入帷幔。
他悉心珍重地抚她眉眼,而言攸自知晓,这是他情动的前兆。他故作温柔地碰触,蓄意勾引,或许她曾有动心时,却不在此刻。
褚昭知自己生得如何姣好,恃靓行凶,乌黑的视线总追随流连在她双眸间,可言攸恐惧他的眼睛,他的眼总能轻易窥穿所有,她觉得不公,不甘落下乘。
她回避,褚昭的睫羽便擦着她细腻的脸颊划过,轻轻翕动,小意温柔。
他痴心妄想说:“清和,你为我生个孩子吧?”
而今的褚昭,恐怕只有在有求于人时,才会放下姿态与她称平等,声声恳切地恳求。
言攸发出忘却克制的微哂:“我说过,不会再有的。”
他以为,阿狸送来的药为什么能那么彻底地堕掉俞繇之子。
那根本就是毒药,送子的同时,也一同剥去了孕育的能力。
那是她的取舍,必要的取舍,假若褚昭容不下那孩子,褚昭和她也注定不会结善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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