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氏起身来到门口,确认的确没人这才又返回暖榻上。
“裴夫人既如此坦诚,妾身也就不绕弯子了。这两年我与夫君如同走在刀尖上,有些话,今日便说与夫人听。”
“那霍青,约是七八年前随沈家海船而来,自称是道家弟子,精通道法医术。
“初时,确实有些手段治好了沈万金的陈年旧疾,又献上几张海外秘方,让沈家获利颇丰,因此极得沈万金信重。”
“他借着沈家的势力和商路,将那些所谓的养生秘药、安神香品,送入不少官员富商府中。自然,我们郑府也有一份,刚开始的时候妾身也稀罕此物,毕竟之前都没见过……”
姚氏说的在理。
周围的官家夫人都有,她自然也免不了这个俗。
“后来呢?”
姚氏眼神锐利起来,带着一丝追忆与后怕:“后来,是家里养了多年的那只白猫出了事。”
“那安神香点起来,气味确实雅致,闻之令人心神宁静。
“妾身用了小半月,自觉夜间安眠。可偏偏那时节,妾身养了七八年的那只狮猫,却渐渐不爱动弹,整日恹恹的。”
“起初只当是猫儿年纪大了。
“直到有一会,妾身点了那香在屋内小憩,那猫人竟像是受到极大惊吓,浑身毛发倒竖,挣扎着从窗口跳了出去,之后好几日不肯进屋。”
姚氏的声音低沉下去,“妾身觉得古怪,便留了心。试着几日不点那香,可人就觉得很不舒服,反倒是猫又来与我亲近!”
一次两次还能说是巧合。
她试过几回,皆是如此,那就验证一个问题,那香确实有问题。
且姚氏连着半月没点安神香后,心悸的感觉逐渐消散,人也精神许多。
畜生虽不会言语,但其性最是敏锐。
猫儿抗拒,也是一种提醒。
而姚氏也是心细如发,因为猫的反常,认识到了安神香的问题。
“此事之后,妾身便与夫君说了。夫君暗中查房,发现几处蹊跷。
“沈府这两三年间,陆续有些老仆被放出府去,理由多是年迈体衰,无法侍奉。可其中几位,妾身之前见过,还颇有些印象,身子骨都还硬朗。
“更奇怪的是,这些人离府后,便再无人见过他们与家人往来,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
陆逢时目光微凝。
“还有便是那济物堂。
“夫君因公务与之打过交道,表面却是赡养,收养孤寡。
“但据衙门旧档记载,约五年前,济物堂曾在城西购置了一处废弃的砖窑场,说是要改为安置流民之所。
“可至今,那处依旧荒废,却常年有沈家的的伙计往来,看守极严,不许外人靠近。”
姚氏轻呼出一口气:“还有一件事。
“约莫二年前,漕司曾有一批海外的香料入库检验,夫君恰好在场。
“那批货是沈家商船带回,其中混着几箱气味特殊的香料,与霍青赠人的安神香颇为相似。当时负责检验的老吏随口说了句‘此物似有迷神之效’,不出三日,那老吏便因年老昏聩被劝返回乡了。”
“夫君私下去找过他,他却缄口不言,言语间还让夫君莫要再追问此事。”
姚氏说完这些,长长舒了口气,像是卸下了重担:“裴夫人,这些都是妾身与夫君亲眼所见,亲耳所闻的实事,绝非空穴来风。
“只我们人微言轻,夫君虽然查出不少蹊跷之事,但却苦于没有实证,不敢贸然上报漕帅,也怕引来杀身之祸。”
陆逢时看向姚氏:“既然瞒了这么久,如今为何又要说出来与我听?”
姚氏放在膝上的手微微收紧。
她沉默了片刻,再抬眼时,眼底一片坦诚:“因为等不起了。”
她声音发涩,“裴夫人,不瞒你说,这些年我们战战兢兢,只盼着能抓住确凿证据,或是等到霍青自己露出马脚。
“可眼看着沈家势力越来越大,与霍青往来的官员也越来越多……那济物堂的砖窑,看守一年比一年严,市面上流通的秘药香品,种类也愈发繁多。”
她捏紧帕子,“前些时日,我无意间听闻,霍青似乎在打听城外几处义庄的旧籍,他这是连死人都不放过,谁也不知道他下一步要做什么。
“我和夫君夜不能寐,只怕再等下去,就不是一两个老仆失踪,一两个小吏被赶走这么简单了!”
姚氏的眼圈微微发红,不似作伪。
“我们势单力薄,夫君在漕司虽有些职权,却也处处受制,有些地方根本伸不进手。
再查下去,只怕还没查到真相,我们郑家就先……”
“昨日在沈府,我亲眼见那枯梅在你手下复生,那不是寻常风水师的手段。裴夫人,您有真本事。更重要的是,您能让他误以为之略通皮毛,这份胆识和心智,我和夫君没有。
“我们就像被困在暗室里的人,手里只有几块碎瓷片,能摸到边缘的锋利,却砸不破那堵墙。
“如今终于看到有人拿着一柄可能破墙的大锤子走了进来。若是再因为害怕而缩手缩脚,错过这个机会,我怕下一个莫名消失的,就不止是沈府的老仆,或是下一个缠绵病榻的,也不止是沈夫人她们了。”
片刻后,陆逢时才缓缓开口:“郑夫人,我明白了。”
“那砖窑场在城西何处?还有那被劝返的老吏,乡籍何在?”
姚氏怔了一下。
随即眼中猛地迸发出前所未有的光彩。
陆逢时不同情,不感慨,而是直接问人问地点。
这态度比任何承诺都更实在。
巨大的欣喜后,她立刻冷静下来,回忆道:“砖窑场在城西十里坡附近,舆图上标着‘永固旧窑’。那老吏姓吴,名唤吴柏,应是余杭郡人士,具体籍贯……夫君或许记得更清楚,我回去便问他。”
陆逢时点了点头,记下这两个关键信息。
“你说的线索看似零散,却都指向一处。此事牵扯甚广,确实急不得,但也慢不得了。接下来,我们需两条腿走路。”
姚氏不由自主地向前倾了倾身子身子:“裴夫人的意思是?”
喜欢陆逢时请大家收藏:(m.pipidushu.com)陆逢时皮皮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