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前挂着“出售”的纸板，风一吹就哗啦作响。
她心头猛地一颤，呼吸都滞了一瞬。
前世，那家人要移民，急着卖房，贴了半年告示都没人接手。
房子便宜得离谱，地段又好，却因年头太久、结构老旧，没人敢买。
那时候她还暗自嘀咕。
要是我有钱，这房子我买了！
前头临街，能开铺子。
后头两层楼，能住人。
位置也好，正对街口，来往人多，做生意最合适不过。
她当时琢磨着，盘下来，自己当个小买卖人，卖点杂货或小吃，也能帮衬路中和一把。
可那时候家里拮据，连看病都紧巴巴的，哪还有闲钱买房子？
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机会溜走。
如今，她竟又站在了这里，看着那栋熟悉的老屋，仿佛命运开了个玩笑。
邹秋雅察觉她不动，便伸手晃了晃她的手，声音里带着笑意。
“翠芬？你瞅啥呢？眼睛都直了？魂儿飞了？”
邹秋雅顺着她的视线望去，看见了那栋老房子，眉头一挑。
“哦，那是吴凯家。听说他大哥在国外赚了大钱，前阵子就嚷嚷着要接全家出国，这不，房子正张罗着卖呢。”
沈翠芬嘴角悄悄往上扬了扬，笑意在唇边缓缓荡开。
她心里头那点小得意和期待几乎快要藏不住了。
“出国？那老宅子咋弄？”
她故意拖长了语调，微微歪着头问了一句。
其实她心里门儿清，清楚得不能再清楚了。
上辈子的事，一件件都记得真切。
上辈子，她只记得是卖了那处老宅子。
连价钱都没细问，只顾着赶时间办手续，一头扎进出国的忙乱里去了。
至于后来钱到底到手多少，她甚至都没再回想过一回。
郑明月叹了口气，声音低沉，带着点惋惜。
“还能咋办？总不能留给那些眼红心黑的亲戚糟蹋吧。他们巴不得咱家倒霉，房子空着塌了都高兴。既然这样，干脆卖了，至少还能换笔现钱。”
她摇了摇头，语气忽然加重。
“说真的，外头有啥好？空气不如咱这儿清爽，吃的也不如家里踏实，非得往外跑！”
“咱们国家多好！山好水好人更好！”
她拍了拍胸脯，一脸自豪。
“咱这儿的月亮，才最圆最亮！外国人那儿的月亮，照着也凉飕飕的，哪有咱自个儿院子里抬头瞧见的那份亲切。”
沈翠芬深以为然，连连点头，头点得像小鸡啄米似的。
“对啊，还是自个儿家舒服。街坊邻居熟面孔，出门走两步就能唠嗑，热腾腾的人情味儿，哪儿去找？”
她顿了顿，又补了一句。
“再说那些金头发蓝眼睛的老外，一个个长得跟画报上蹦出来似的，说话叽里咕噜，快得像机关枪，听都听不懂，能有啥意思。”
郑明月一听，眼睛唰地睁大了，眉毛高高挑起。
“哟？你还知道外国人长啥样？还金发蓝眼？哎哟喂，翠芬，你这见识涨得挺快嘛！以前可不是这样啊，连县城都没出过几回的人，咋突然就懂这么多洋事儿了？”
沈翠芬心头一紧，赶紧干笑两声，摆摆手掩饰尴尬。
“哎呀，就是最近听人闲聊时说过几句，茶余饭后嘛，东一句西一句的，也就记了个大概。”
她确实没见过真人。
但上辈子，在邻居李婶家那台老式彩电里，可没少瞅见过。
黑白画面虽然模糊。
但电视里那些新闻、电影片段里的外国人，她早都看熟了。
郑明月盯着她看了两秒。
见她神情坦然，便也没再多想，轻轻“哼”了一声。
“行吧，算你会听。不过这些事以后少提，免得惹人怀疑。”
“行行行，别光杵在门口了，快进屋！快进屋！”
她一边说，一边拉起三人的手。
她推开门，吱呀一声响。
老旧的木门晃了晃，几个人鱼贯而入。
院里。
宋文华正蹲在角落的小石墩上拔鸡毛，一手抓着鸡腿，一手拿刀。
旁边，宋磊弯着腰，手里拎着一只刚宰好的鸡。
宋晓梅蹲在水盆边，两只手泡在冰凉的水里，吭哧吭哧地洗着青菜。
她抬头一看，眼睛瞬间亮了。
“翠芬姨！我就说嘛，刚听见声音就知道是你！我爸还非说是我听错了，耳朵灵得很呢！”
她瘦了些，脸没以前那么圆润饱满。
可那一双眼睛却格外有神，笑起来的时候眼角弯弯。
整个人看起来清秀了不少，精气神十足。
沈翠芬笑着朝她挥手，声音柔和。
“晓梅啊，又长高了！比我都高出半头啦。”
她走近几步，仔细看了看小姑娘的脸。
“累不累？手都泡白了。”
宋晓梅咧嘴一笑，露出整齐的白牙。
“不累不累！等会儿还要切菜炒菜，我得抓紧。”
说完，一转身，忙不迭跑进堂屋去泡茶了。
那边，宋磊也赶紧把手里那只刚断气的鸡扔进热水盆里，抬手抹了把额头的汗。
他穿着件洗得发白的旧背心，喘了口气道：“翠芬，中顺，这几位是？”
他的目光在沈秀叶身上转了一圈，上下打量了几眼。
“该不会……是你家大闺女吧？”
这话一出口，他自己也笑了，挠了挠后脑勺。
“我估摸着八九不离十。前阵子，郑明月可没少在我耳朵边念叨这事，说是你女儿要回来认亲，搞得我都记熟了名字。”
沈翠芬点点头，脸上浮现出一丝欣慰的笑，扭头看向两个孩子。
“秀叶、中顺，快喊人。这是你宋叔，小时候还抱过你们呢。”
“宋叔！”
沈中顺嗓门响亮。
他往前跨了一步，双手还沾着土，也没顾上擦，只是大大方方地挥了下手。
沈秀叶脸一红，耳根都泛起了粉色，低下头轻轻捏了捏衣角。
“宋叔。”
她说话时目光不敢直视，但语气恭敬。
“翠芬姨。”
旁边突然传来一声沉稳的招呼。
众人一愣，齐刷刷地扭过头去，目光齐齐落在来人身上。
宋文华正朝这边走来。
他的皮肤不算白净，是那种常年户外活动晒出来的健康麦色。
一米八的个子，肩宽背直。
站在那儿，整个人就带着一股子挺拔的劲儿。
不用开口说话，也不用做什么动作。
单是那副站姿，就透着一种令人安心的稳当劲儿。
再细看他的眉眼，鼻梁高挺，和宋磊年轻时的模样如出一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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