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晚上七点，位于台北市南京东路的中华体育馆内座无虚席。
舞台灯光如星河流转，将中央那个身影笼罩在光圈之中。张国容穿着一件酒红色缎面衬衫，领口随意敞开两颗纽扣，露出隐约的胸膛。他握着麦克风，随着鼓点摆动身体，声音里带着慵懒的磁性：
“Every time you hold me, every time you kiss me……”
随着歌声，台下尖叫如潮。
他唱得随性潇洒，但每一个转音都稳得惊人。这种快歌最考验气息，过三分便容易发飘走音，收三分便失了不羁的风格。张国容却在奔跑与舞步间，将每个字都咬得热烈又轻盈，仿佛这激昂的节奏不过是呼吸的一部分。
“my heart starts speeding like a train on a track……”
他跳起一段利落的舞步，衬衫下摆飞扬，露出精瘦的腹部腰线。台下荧光棒汇成海洋，随着节拍汹涌。
舞台后方，正在候场的江雪珑披着一件白色厚毛毛外套，跟着音乐摆动身体。外套从她一侧肩膀滑落，露出细腻的肩颈线条。她嘴里小声跟唱着，眼睛弯成月牙：
“I love you baby and its plain to be.……You drive me crazy……”
造型师安娜拿着一顶帽子走过来，见状笑了：“阿珑何必在幕后跳，上台跟莱斯利一起跳岂不是更开心？”
“嗯？”江雪珑转头，眼中闪过亮光，“好主意，我们还没有正儿八经在舞台上合作过舞曲，找机会一定要尝试一下。”
安娜将手里那顶精美的白色礼帽戴在江雪珑头上。帽檐宽大，帽身上缝制着层层叠叠的薄纱，纱上缀着细小的彩色手工花朵：“这顶帽子是按你的要求赶制的，保管又美又神秘！”
薄纱垂下，将她的脸朦胧遮掩，只隐约透出精致的轮廓和带笑的唇角：“神秘嘉宾即将神秘登场！”
这时，台上快歌结束。张国容微微喘息，朝台下挥手致意，引来又一阵尖叫。舞台灯光暗下几秒，再亮起时，背景已换成温柔的蓝色。
一段熟悉而舒缓的前奏流淌而出，是一首当地的翻唱歌曲。台下的喧闹渐渐平息，变成期待的私语。
江雪珑面前的舞台机关，像一扇神秘的大门，从两侧缓缓拉开。她提起裙摆，踩着前奏的节拍，一步步走向舞台中央。
宽大的毛毛外套遮了身形，面纱掩了面容，台下观众只当是位特别设计的伴舞，唯有内场前排的某个人，盯着那抹白色身影的步态与气质，眸色微微一动。
张国容握着话筒，目光落在缓缓走来的人身上，眼底漾起温柔的笑意。
“像一阵细雨洒落我心底，那感觉如此神秘。我不禁抬起头看着你，而你却不露痕迹……”
他的歌声低沉缱绻，脚步轻挪，朝着她的方向靠近。江雪珑停下脚步，隔着薄纱与他对视，她微微仰头，仿佛在凝视一片遥远的云。
“纵然莫言不语，叫人难忘记。那是你的眼神，神秘充满肆意……”
没有复杂的舞步，只有心照不宣的互动。张国容伸出手，指尖快要触碰到她的面纱，却又轻轻收回，如同触碰易碎的梦境。江雪珑则微微侧过身，似有难言的心事。
当唱到“啊~爱情天地，我满心欢喜……”时，张国容上前一步，几乎与她贴身而立，他微微低头，鼻尖快要碰到她的面纱，呼吸交织在咫尺之间，仿佛下一秒就要吻下去。
台下瞬间炸开了锅，尖叫与口哨声此起彼伏。张雨笙推了推身边的王大为，哦不，是自从签约飞碟唱片后，就已经改名的王桀，一脸不可思议：“张国容疯了？请雪珑当嘉宾，还跟伴舞设计这么亲密的动作，就不怕雪珑吃醋？”
王桀没有说话，只是目光紧锁着舞台上的白色身影，嘴唇抿成一条线。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猜测，《你的眼神》唱完，舞台灯光再次暗下，还不等前奏响起，那名“伴舞”竟然拿起话筒清唱出声，清冷的声音霎时在体育馆内回荡：
“愿晚风心里吹，吹散我的泪……”
声音一出，台下先是一静。而熟悉这个声音的人，则强行按捺住激动的心情，把即将释放的欢呼声提到了嗓子眼儿。
张国容的低沉嗓音紧接着响起，无缝衔接：“似风筝把你追……”
“愿等你一辈子，真情留住你……” 女声再起。
“梦里归家那一扇灯……” 男声应和。
这时，弦乐伴奏如月光般流淌进来，舞台灯光缓缓亮起，从深邃的蓝色变成温柔的金色。
台上的“白衣伴舞”抬手，摘下了那顶缀花面纱礼帽，随手抛向后台。黑色长卷发如瀑散开，披在肩头胸前。
接着，她脱掉白色的厚外套，手臂一扬，外套滑落在地。
灯光下，她里面穿的是一件酒红色缎面吊带长裙，颜色材质与张国容的衬衫如出一辙。裙子腰线处收紧，完美勾勒出她纤细的腰身和姣好的曲线。吊带设计露出精致的锁骨和肩颈，在灯光下泛着细腻的光泽。
全场死寂一瞬。
随即，爆炸般的尖叫、欢呼、几乎掀翻体育馆屋顶的声浪轰然炸响！
“是江雪珑——！！！”
“我的天啊！刚刚那首歌，他们两个是演了一出无声的音乐剧吗——！！！”
“妈妈啊！我终于看到他们两个同台啦——！！！”
内场前排，张雨笙目瞪口呆，半晌才反应过来：“对哦，我怎么没想到呢……能在雪珑眼皮子底下跟张国容贴这么近的，只可能是雪珑本人啊……”
王桀的目光紧紧锁住舞台上的江雪珑，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她盛装打扮，在这么大的舞台上唱歌。陌生，又熟悉。
他低声说了句：“别废话了，好好听歌。”然后把自己完全沉浸在她营造的歌声世界里。
只见那两人并肩站在舞台中央，酒红色的身影在灯光下格外登对夺目。张国容先开口，声音低沉有磁性，带着岁月沉淀的深情：
“心中所属唯独你，不管天似海深，今生再没遗憾。即使分开仍念记，伤心得你恻隐，温馨我这半生……”
他看着江雪珑的眼睛，脑海中闪过《失业生》开机仪式上，她看着他莫名落泪的模样；闪过他失恋颓靡时，她把身份证摔在茶几上骂他矫情的瞬间。过往种种，正如这几句歌词，都化作眼底的温柔。
江雪珑微微仰头，望着他的眼睛，轻轻和声：“若某天，风花雪月似金。我倾心，只等你回来时贴近……”
她的声音清冷中带着洒脱，与他沙哑低沉的嗓音交织在一起，既有岁月的回甘，又有相守的笃定。她伸出手，轻轻握住他的手腕，指尖传来温热的触感，如同握住了彼此的一生。
张国容反手握住她的掌心，两人缓缓转身，面向台下的星海，他的声音愈发深情：“俗世间，江山雨落无尽放任，与沧海未尽缘分……”
两人相视一笑，就这样牵着手，在舞台上缓缓走了一个半圆。歌声在体育馆内回荡，灯光流转间，两人的身影被拉得很长，仿佛融入了彼此的生命里。
台下，荧光棒汇成的海洋随着他们的移动而荡漾。许多人已经站起来，跟着节奏轻轻摇晃。
王桀坐在座位上，目光始终追随着那个身影。她的每一个笑容、每一次眨眼、每一句歌声，都被他刻进心底。
张雨笙瞥了他一眼，故意压低声音调侃：“喂，我说……之前雪珑住在你家的时候，我还以为你们两个有机会发展一下呢。结果人家说走就走了，只给你留下一张字条。”
王桀没回应，只是揣在外套兜里的双手，紧紧捏在一起。
“她写的那句‘江湖不远，有缘再见’……”张雨笙继续拱火，“你说她是认真的吗？如果我们现在去后台找她，她还会见我们这两个朋友吗？”
“有病。”王桀终于开口，声音有些哑，“干嘛去后台堵人。”搞得像狂热粉丝一样。
“不去后台，我们肯定没机会见她了啊。”张雨笙摊手，“人家可是大明星，不是你家的房客了。”他叹了口气，“谁能想到，她当时化名的阿美，竟然是她演的电影里女主角的名字。”
“见不到就见不到吧。”
“哼，嘴硬。”
舞台上，歌曲进入最后一段。张国容和江雪珑并肩而立，合唱最后一句：
“愿等你一辈子，真情留住你，梦里归家那一扇灯——”
尾音消散在空气里，全场灯光骤然熄灭，只留下一盏暖黄色落地灯，映照着两道并肩的剪影，缓缓退入舞台后方的黑暗中。
王桀追随的目光顿时失去目标，停在空荡荡的舞台中央，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怅然。
他忽然站起身。
“喂，你不看完啊？”张雨笙惊讶，“演出才进行到一半！你简直浪费票钱！”
“又不是你买的票，你心痛什么。”王桀转身，朝出口走去。
“我想看完啊！你只想看雪珑，但我也想看张国容啊！”
“那你留下继续看吧。”
“那你一个人是要去哪里？”
“回公司写歌。”
张雨笙一愣，随即轻呵一声：“这是……激发起男人之间的竞争欲了？”
他回头看向舞台，灯光重新亮起，张国容换了身银色西装重新登场，引发新一轮尖叫。
又看了看王桀穿着黑色夹克，消失在通道口的落寞背影，张雨笙摸了摸下巴，喃喃道：“难办啊，这两个人，我是应该凭心而论投票，还是凭友谊小船投票呢？”
舞台上的欢呼声依旧热烈，而体育馆外的夜色里，王桀的身影渐行渐远，只有晚风，还带着刚刚那首歌的余韵，轻轻吹拂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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