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安的冬天来得又早又急,昨夜一场小雪,今早推开窑洞门,天地间都裹上了一层薄白。
寒风卷着雪沫子刮在脸上,刺得人生疼。
江逾朝刚探出头,就忍不住缩了缩脖子,一阵寒风钻进衣领,引得他忍不住咳了几声。
顾晏辞紧随其后出来,见状立刻脱下自己的厚棉袄,披在江逾朝肩上。
棉袄还带着他身上的温度,暖意瞬间包裹住江逾朝。
“外面冷,先穿我的。”顾晏辞伸手替他拢紧领口,指尖不经意触到他颈间的皮肤,冰凉的触感让顾晏辞眉头皱了皱,“怎么还是这么凉?”
江逾朝拉了拉棉袄,笑着说:“没事,我体质就这样。”
话没说完,又是一阵咳嗽,咳得他弯腰扶住门框,脸色泛起不正常的潮红。
顾晏辞赶紧扶住他的腰,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今天别去翻译部门了,就在窑洞里休息,我去跟苏砚说一声。”
江逾朝还想争辩,却被顾晏辞按住肩膀。
顾晏辞的眼神认真,他只能点点头。
顾晏辞安顿好他,又往灶膛里添了些柴火,才匆匆往报社去。
窑洞不大,柴火燃得旺,噼啪作响,橘红色的火光映得墙壁都暖融融的。
江逾朝坐在火堆旁的小板凳上,伸手烤着火,目光落在墙角的木柜上,那里放着他和顾晏辞的行李。
他起身打开木柜,从自己的小包袱里翻出一个小布包,小心翼翼地打开。
里面正是那枚修过好几次的怀表,表盘上的裂痕像一道道细密的纹路,却丝毫不影响指针稳稳地转动,发出轻微的滴答声。
江逾朝把怀表贴在胸口,那里的温度能透过金属传到心里,就像每次顾晏辞抱着他时的暖意。
他想起第一次拿到这枚怀表的情景。
那年他才十六岁,在上海的码头差点被失控的货车撞到,是路过的顾晏辞一把将他拉开。
那时的顾晏辞还带着少年人的青涩,却已经有了沉稳的模样,他从口袋里掏出这枚怀表,塞到江逾朝手里:“拿着,下次走路仔细点。”
那是他第一次感受到陌生人的善意,也是这份善意,让他后来义无反顾地接受了成为顾晏辞专属翻译的工作。
后来怀表被摔碎,他的心也跟着碎了。
他以为那些过往的恩情,那些隐秘的喜欢,都会像碎掉的表盘一样,再也拼不回去。
直到顾晏辞捧着修好的怀表出现在他面前,直到一次次生死相依的守护,他才慢慢明白,有些东西就算有裂痕,也能比从前更坚固。
正想着,窑洞门被推开,顾晏辞回来了,手里还提着一个陶土罐子。
“我跟苏砚说过了,他说手头的活儿不急,让你好好养着。”他走到火堆边坐下,把陶土罐子放在火边温着,“这是食堂张师傅给的生姜,我给你煮姜汤。”
江逾朝看着他熟练地往罐子里加水,又把切成片的生姜放进去,心里暖暖的。
顾晏辞以前哪里做过这些事,在上海时他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顾家少爷,连煮咖啡都要佣人动手。
可来到延安后,他学着生火做饭,学着缝补衣物,学着照顾另一个人的饮食起居,每一点改变,江逾朝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姜汤煮好后,顾晏辞倒了一碗,又小心翼翼地吹凉,才递给江逾朝:“慢点喝,别烫着。”
江逾朝接过碗,温热的姜汤滑进喉咙,带着辛辣的暖意,一路暖到胃里,刚才咳嗽带来的不适感消散了不少。
他喝了大半碗,把碗递还给顾晏辞,手里还攥着那枚怀表。
顾晏辞看到怀表,动作顿了顿,伸手轻轻拂过表盘上的裂痕:“还在看这个。”
“嗯。”江逾朝把怀表放在两人中间的小桌上,指尖在裂痕上轻轻划过,“以前我把它当宝贝,就因为它是你救我的证明。那时候我总想着,要是能一直留在你身边,哪怕只是做个翻译,能偶尔看到你,就够了。”
顾晏辞的喉结动了动,伸手握住他的手。
江逾朝的手还是凉的,他用掌心紧紧裹着,试图传递更多暖意。
“后来你把它摔碎了。”江逾朝的声音很轻,没有怨恨,只有一种平静的叙述,“那天我在阁楼里,看着碎成几片的表盘,心里想着,我们之间大概也就这样了。你看不起我,觉得我是攀附你的叛徒,我那些付出,那些喜欢,在你眼里都一文不值。”
顾晏辞的心脏像被什么东西紧紧揪着,疼得厉害。
他想说对不起,可话到嘴边,却觉得这三个字太轻,根本弥补不了他曾经带给江逾朝的伤害。
他只能更紧地握住江逾朝的手,声音沙哑:“都是我的错,逾朝,是我瞎了眼,看不到你的好,还一次次伤害你。”
江逾朝摇摇头,反握住他的手,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现在不一样了。这怀表修好了,虽然裂痕还在,可它走得比以前更准了。就像我们,虽然以前有那么多伤害,可经历了这么多事,我反而觉得,我们比以前更亲近了。”
他拿起怀表,塞进顾晏辞手里。
怀表的金属外壳还带着江逾朝掌心的温度,顾晏辞愣住了,抬头看向他。
“以前这怀表是你救我的证明,现在我把它交给你。”江逾朝的眼神格外认真,里面映着跳动的火光,“就像我把自己交给你一样。顾晏辞,我再也不怕你伤害我了,因为我知道,你再也不会那样做了。”
顾晏辞的眼眶瞬间红了。
他紧紧攥着怀表,指腹反复摩挲着那些裂痕,仿佛要把这枚怀表刻进骨子里。
他起身走到江逾朝面前,弯腰将他紧紧抱进怀里。
这个拥抱带着压抑许久的愧疚和失而复得的珍视,力道大得几乎要将江逾朝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江逾朝没有挣扎,顺从地靠在他怀里,双手环住他的后背。
顾晏辞的后背很结实,能给人满满的安全感,就像每次他挡在自己身前时那样。
他能清晰地听到顾晏辞有力的心跳声,和怀表的滴答声渐渐重合,形成一种让人安心的节奏。
“逾朝,”顾晏辞埋在他的颈窝,声音带着哽咽,“你比这怀表珍贵一万倍。它碎了能修,可要是你不在了,我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我会好好保管它,更会好好照顾你,一辈子都不会让你再受委屈。”
江逾朝的眼眶也湿了,他把脸埋在顾晏辞的肩窝,蹭了蹭,带着点撒娇的意味:“那你以后每天都要给我煮姜汤。”
顾晏辞被他逗笑了,眼泪却还是掉了下来,砸在江逾朝的头发上。
“好,每天都煮,煮到你再也不咳嗽为止。”他松开一点,低头吻住江逾朝的额头,然后是眉眼,最后落在他的唇上。
这个吻不像之前的任何一次,没有急切的占有,只有温柔的诉说。
顾晏辞的唇带着姜汤的辛辣暖意,轻轻辗转,江逾朝闭上眼睛,慢慢回应着。
火塘里的柴火偶尔爆发出一声脆响,窑洞外的寒风呼啸而过,可窑洞里的两人,却只感受到彼此带来的温暖。
吻到动情处,顾晏辞抱起江逾朝,走到床边轻轻放下。
他俯身看着江逾朝泛红的眼角,指尖轻轻划过他的脸颊:“可以吗?”
江逾朝点点头,伸手勾住他的脖颈,主动拉近两人的距离。
顾晏辞的动作很轻柔,生怕弄伤了他。
他褪去江逾朝的衣物,指尖抚过他身上浅浅的疤痕,那些有一部分是被日军追捕时留下的,还有一部分是被他囚禁时不小心磕到的。
每摸到一处,顾晏辞的心里就多一分愧疚,动作也更温柔一分。
江逾朝感受到他的迟疑,主动搂住他的腰,在他耳边轻声说:“我没事。”
肌肤相贴的瞬间,暖意交织。
顾晏辞吻遍他的全身,从额头到锁骨,再到心口,每一个吻都带着珍视。
江逾朝的身体渐渐放松,指尖插进顾晏辞的头发里,偶尔发出细碎的轻哼。
窑洞内的温度仿佛升高了许多,火光映照着两人交缠的身影,勾勒出温暖的轮廓。
事后,顾晏辞抱着江逾朝,用干净的布条帮他擦拭身体。
江逾朝靠在他怀里,浑身乏力,却异常安心。
他伸手摸着顾晏辞胸口的位置,那里放着那枚怀表,隔着衣物能感受到轻微的震动。
“你说,等我们回苏州,要不要把这怀表再拿去修修?”江逾朝轻声问。
顾晏辞低头吻了吻他的发顶:“不用了。”
他拿出怀表,打开表盘,里面还夹着江逾朝当初写在小纸条上的那句话,“这些裂痕都是我们的回忆,留着挺好的。”
江逾朝笑了,闭上眼睛,听着他的心跳声,慢慢有了睡意。
顾晏辞抱着他,调整到一个舒服的姿势,也闭上了眼睛。
火塘里的柴火还在燃烧,怀表的滴答声在安静的窑洞里格外清晰,像是在为两人的未来倒计时,又像是在诉说着这段历经磨难的感情。
不知过了多久,窑洞门被轻轻敲响。
顾晏辞小心翼翼地放下江逾朝,替他盖好被子,才起身去开门。
门口站着苏砚,手里拿着一份文件,看到顾晏辞衣衫不整的样子,有些不好意思地别过脸:“抱歉,打扰你们了,这里有份紧急的外文电报,需要江逾朝看看。”
顾晏辞接过文件,低声说:“他刚睡着,我先看看,不懂的再问他。”
苏砚点点头,转身离开了。
顾晏辞关上门,走到桌边看电报。
上面的外文不算太难,他勉强能看懂大概,是关于各地战后重建的规划,需要翻译后下发到各个部门。
他不想叫醒江逾朝,便拿起笔,试着逐字翻译。
江逾朝其实没睡熟,他听到动静,撑着身子坐起来。
“是什么?”他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顾晏辞赶紧走过去,扶他躺下:“没事,一份电报,我能应付。”
江逾朝摇摇头,坐起身穿上衣服:“一起看,快些弄完,我们下午去院子里堆雪人。”
顾晏辞拗不过他,只好把他扶到桌边。两人凑在一起,对着电报小声讨论。
江逾朝偶尔咳嗽两声,顾晏辞就赶紧递上水。
阳光透过窑洞的小窗户照进来,落在两人身上,洒下一片温暖的光斑。
翻译完电报,已经是下午了。
雪停了,太阳出来了,院子里的积雪厚厚的一层。
江逾朝拉着顾晏辞,在院子里堆雪人。
顾晏辞手笨,堆出来的雪人歪歪扭扭的,江逾朝忍不住笑他,伸手在他脸上抹了一把雪。
顾晏辞也不甘示弱,抓起一把雪,轻轻揉成球,砸在江逾朝身上。
江逾朝笑着躲开,两人在雪地里追逐打闹起来。
不一会儿,两人都满头大汗,江逾朝的咳嗽却奇迹般地没犯。
顾晏辞看着他通红的脸颊和灿烂的笑容,心里满是欢喜。
他走上前,伸手帮他拂去头上的雪花,俯身吻住他。
这个吻带着雪的清凉,却格外甜蜜。
就在这时,老周匆匆走来,脸上带着急色:“顾晏辞,江逾朝,出大事了。”
他手里拿着一份电报,递到两人面前,“上海那边传来消息,顾家那些被牵连的旁系亲属,被一些别有用心的人盯上了,他们说要找你报仇,还扬言要对你身边的人下手。”
顾晏辞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他握紧江逾朝的手,眼神变得凌厉起来。
江逾朝也愣住了,脸上的笑意渐渐褪去。
他看着顾晏辞紧绷的侧脸,心里清楚,这场刚刚平静下来的生活,或许又要掀起波澜。
而那枚被顾晏辞紧紧攥在手里的怀表,似乎也感受到了空气中的紧张,滴答声变得格外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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