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浙江承宣布政使司藩库。
厚重的包铁库门缓缓开启,发出沉闷的声响。户部张员外郎深吸一口气,带着两名书吏迈入这掌管一省财赋的核心重地。
空气中弥漫着旧纸张、墨锭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银锭气息。
浙江布政使衙门的钱粮师爷孙德海早已候在库内,脸上堆着谦卑的笑容:“张大人亲临监库,辛苦了。
我省各府县火耗银皆已陆续解到,账目清晰,入库及时,断无差池。”
张员外郎面无表情,径直走向库内专门划出的“火耗归公”区域。
那里整齐码放着一排排贴着封条的银箱,旁边是堆积如山的账册。
“孙师爷,客套话不必多讲。”张员外郎开门见山,“按章程,开始核对。
请将杭州府本次上缴火耗银的解文、入库记录,以及对应银箱取出。”
“是,是。”孙德海连忙示意库吏搬来账册,并指着一个贴着“杭州府”封条的银箱。
张员外郎首先拿起杭州府的解文,仔细核对其上的银两数目、成色说明、起运日期以及府衙印鉴。
接着,他翻开藩库的入库记录,比对解文与记录上的数字是否完全一致。
“解文记载,杭州府上缴火耗银五千三百两。入库记录亦为五千三百两。数目相符。”他沉声道,“现在,开箱验银。”
库吏在监督下撬开银箱。张员外郎并未急于清点,而是先随机拿起几锭银子,仔细查验底部镌刻的“浙江藩库·火耗”专用标记,并用随身携带的标准戥子复核重量。
“标记清晰,重量无误,五十两足额。”他放下银锭,命令书吏:“逐一清点箱内银锭总数,核算总重。”
两名书吏立刻上前,一人唱数,一人记录,同时用大秤复核总重量。整个过程,张员外郎就站在一旁,目光如炬,紧盯着每一个动作。
“禀大人,箱内共计官银一百零六锭,总重五千三百两,与账目相符!”书吏汇报。
张员外郎微微颔首,但并未结束。他拿起入库记录,指着上面“入库事由”一栏:“此处仅写‘收杭州府火耗银’,过于简略。
按姜大人新规,需注明具体缴款批次、对应熔铸损耗核准文书编号。请即刻补全,并加盖骑缝章。”
孙德海脸色微微一僵,只得吩咐库吏重新填写更详细的入库凭证。
这还仅仅是开始。张员外郎要求调阅所有已入库府县的原始解文、核对所有入库记录细节、甚至抽查以往入库银两的标记和重量。
他尤其关注是否存在“坐支”行为,即款项尚未正式入库,便因“紧急公务”被预先支取。
“孙师爷,”张员外郎翻着账册,突然指着一处记录,“这三笔分别来自宁波、绍兴、湖州的火耗银,解文日期是五日前,入库记录也是五日前。
但为何‘火耗归公’专项库藏的流水账上,直到昨日才显示入账?中间这两日,银两在何处?”
孙德海额头见汗,支吾道:“这……或许是账房登记滞后,或是……或是银两暂时存放在过渡库房……”
“过渡库房?”张员外郎眼神锐利,“姜大人明令,火耗银必须直达专项库藏,严禁任何形式的过渡、滞留!立刻带本官去所谓的‘过渡库房’查看!并传经手账房和库吏问话!”
在张员外郎近乎苛刻的追问和核查下,一些以往被忽视或刻意模糊的流程漏洞被一一揪出。
他坚持要求每一笔火耗银的流转都有清晰、闭合的凭证链条,从地方解出,到藩库入库,再到最终进入专项账户,环环相扣,笔笔可查。
几天下来,整个浙江藩库的官吏都被这位户部来的“铁面判官”折腾得人仰马翻,却也再不敢在火耗银的入库环节上有任何懈怠。
因为他们知道,任何一点不合规的操作,都可能被这位张员外郎记录在案,直达天听。
张员外郎坐镇藩库,如同在“火耗归公”的最后一公里设置了最坚固的闸门。
他用无比的细致和强硬,确保了这笔从民间收取、历经熔铸解运的财富,最终能一分不少、明明白白地流入国库的指定渠道。
彻底杜绝了“跑冒滴漏”和“移花接木”的可能。这最后的坚守,为新政的最终落地,提供了最坚实的保障。
……
他走下台阶,来到这些即将奔赴各地的干员面前,语气沉痛而恳切:
“诸位,尔等此行,肩负的是国库之充盈,百姓之血汗,朝廷之威信! 或许会有人贿赂尔等,或许会有人威胁尔等,或许会有人以人情关系笼络尔等!
但望尔等牢记,”他声音陡然拔高,“尔等是朝廷的计臣,是陛下的钦使!手握的是量度天下的尺,心中装的是社稷江山的重!
若有一分徇私,便是对天下的辜负!若有一毫退缩,便是对改革的背叛!”
“下官等谨遵钧命!必不负朝廷,不负陛下,不负姜大人!”众干员齐声应诺,声震屋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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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铸银坊,官银熔炼区。
热浪扭曲了空气,巨大的熔炉如同匍匐的巨兽,发出低沉的咆哮。
赤红的火舌舔舐着坩埚,映照得整个工坊一片橘红。户部王主事,王砚,如同一尊青石雕像,纹丝不动地立在距离熔炉最近、也是最炙热难当的位置。
他官袍的前襟已被汗水浸透深色,额角汗珠滚落,却丝毫不敢擦拭,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瞬间。
他左手紧握着一套用紫檀木匣装着的标准官砝码,右手边的小几上,平整地铺着一块试金石和一套从“七成色”到“十足色”的标准银样。
两名户部书吏屏息凝神立于其后,一人捧着厚重的《火耗熔铸监督记录册》和笔墨,另一人手持特制的、灵敏度极高的官造戥子。
金陵府的钱谷师爷赵德明,不断用丝绸汗巾擦拭着油光满面的脸,凑上前试图缓和这凝固般的气氛:“王主事,您看这炉火凶猛,烟熏火燎的,实在不是您这等清贵官身久待之地。
不若移步值房,下官定将每一炉的详情,巨细无遗,笔录呈报……”
王砚仿佛耳聋一般,目光死死锁住那翻滚的银水,直到这一炉银水即将注模,他才猛地抬手,声音沙哑却斩钉截铁:“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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