酆都上下近日总弥漫着股若有似无的失落。
原因无他，那个总安静待在角落净化怨气或是侍弄花草的小灵泉，如今不常住在阴司了。
寻常鬼差想寻他帮个小忙都难，唯有几位与他相熟的大人才能够以传音寻到踪迹。
一位鬼神举着刚从不远处人间市集带回的裹着亮晶晶糖衣的红果串，站在玄息空荡荡的小院前嘟囔：“怎么又不在？”
旁边的老鬼见怪不怪，一边忙一边答：“还能去哪儿？准是又去一炁峰寻那位神君了呗。”
鬼神闻言，悻悻地自己咬下一颗糖葫芦，含糊不清地嚼着：“唉，好吧，特意找的呢，听说人间的小娃娃都顶喜欢这个……味道倒是不错。”
酸甜的滋味在口中化开，心想，果然好吃。
老鬼倒是豁达，笑了笑：“由他去吧。小崽子嘛，贪玩些才正常，之前大帝便说他太沉静了，于修行不利，何况是去找……那位，他开心就好。”
“可这也太不恋家了……”鬼神小声抱怨着，又咬下一颗山楂。
而被他们惦念的小崽子，此刻正在云雾缭绕的一炁峰上，于道殊神殿旁寻了处日照充足的缓坡。
正儿八经地以神力圈出一片地，引来清泉，松土施肥，将带来的各种灵植种子一一播下。
不多时，一片生机勃勃泛着莹莹蓝光的小花圃便初具规模，与周遭道殊那疏朗随性的风格形成了鲜明对比，带着一种莫名的宣告占领的感觉。
道殊坐在不远处的古树下，面前摆着清茶，看着玄息忙前忙后一脸认真地规划着他这“新领地”的模样，端着茶杯的手顿了顿，最终也只是无声地摇了摇头，唇角勾起一抹无奈的纵容。
“神君，”玄息忙活完，走到他面前，冰蓝色的眼眸亮晶晶的，仿佛是在期待表扬：“看看我的花，开得可好？”
道殊抬眸扫过那片在微风中轻轻摇曳的蓝色小花，从善如流地点头。
“嗯，开得极好。我们小灵泉真是位厉害的小花匠。”
玄息闻言，极为认真地颔首，坦然接受了这份夸奖：“嗯。”
随即极其自然地走到道殊身边，就要挨着他坐下。
道殊用指尖点了点对面的蒲团，提醒道：“你的位置在那边。”
玄息却像是没听见，径直坐下，然后伸出手，无比自然地握住道殊放在膝上的手，将其牵过来，不由分说地与他十指紧扣，紧紧交握在一起，这才心满意足的抬起头，理直气壮地看着他：“不，我就在这里。”
这一刻，他早就意识到，神君待他确实是不同的，那是超乎想象的纵容。
任凭他如何“以下犯上”，如何侵占领地，如何得寸进尺，神君从未真正与他动过气。
古树枝叶繁茂，滤下细碎的金色阳光，在两人身上跳跃。
道殊墨发如瀑，玄息银发如缎，些许发丝在微风与贴近中悄然纠缠。
他们并肩坐在树下，茶香袅袅，时光静谧而温暖。
道殊侧头，看着身旁的人。
自那日闭关出来后，这小灵泉的目光便总是如此，一直毫不掩饰又异常专注地追随着他，那冰蓝色的眼底仿佛盛着融化了的星河。
他被看得心头微动，忍不住抬起另一只空闲的手，指尖轻轻碰了碰玄息纤长浓密的银色睫毛。
“小灵泉的这双眼睛，”他低声叹道，金眸中含着真实的赞叹，“真是生得极为漂亮。”
玄息立刻开心起来，神君说过三次了，说他眼睛漂亮。
他像是被顺毛抚摸的小兽，仰头便在他唇角印下一个清脆的亲吻，眼睛依旧亮晶晶地望着他，语气带着纯粹的喜悦和坦诚：“神君喜欢就好。”
他顿了顿，目光细细描摹过道殊完美的眉眼鼻梁，补充道，语气认真得像是在陈述一个真理：“神君哪里都漂亮。”
道殊被他这直白又纯粹的赞美逗得轻笑出声：“……呆崽。”
现在玄息不再反驳这个称呼了。
因为他记得清楚，神君曾亲口说过，唤他“呆崽”是觉得他可爱的意思。
既是神君觉得可爱，那他便欣然接受吧。
他忍不住又凑近了些，用脸颊轻轻蹭了蹭道殊温润的脸侧，低唤道：“神君……”
就在这时，巡天神君咋咋呼呼的声音由远及近，打破了这份静谧：“道殊！小灵泉！快看我带来了什么好东西！”
只见他拎着几坛灵气四溢的酒和一堆来自各界的稀奇吃食，大步流星地走来，毫不客气地在古树下的空地上摆开，同时传音招呼着其他几位。
宁安小殿下是第一个到的，手里稳稳端着一盘灵气充沛色泽莹润的仙果，乖巧地挨着巡天坐下，左右张望：“咦？我哥哥还没来吗？”
“没呢。”巡天一边拍开酒坛泥封，一边回道。
过了片刻，清寰殿下才与文衡神君一同匆匆而来。
清寰看着眼前这悠闲惬意的场面，再想想自己刚才处理的堆积如山的公务，忍不住扶额：“我与文衡在那边忙得脚不沾地，你们几个倒好，躲在这里喝酒享福？”
宁安立刻将自己带来的果盘往哥哥面前推了推，软声道：“哥哥辛苦啦，吃果子。”
另一边，道殊仿佛没听见清寰的抱怨，目光在巡天带来的一堆灵果中扫过，精准地挑出一颗外壳坚硬内里却莹白如玉的果子。
他指尖金光微闪，那坚硬的外壳便悄然剥落，露出里面如同凝脂般的果肉。
他将果肉递到玄息唇边：“尝尝这个，味道尚可。”
玄息就着他的手低头咬了一口，冰蓝色的眼眸瞬间亮了起来，清甜中带着独特回甘的滋味在口中蔓延。
“嗯！好吃！”他开心点头，然后又从自己面前的盘子里拿起一块据说是魔界特产的口感软糯甜香的糕点，自然地递到道殊嘴边，“神君也试试这个？大师兄他们给我带过。”
“嗯。”
文衡神君执起酒杯，浅酌一口那来自魔界的异色酒液，感受着其中霸道又醇厚的灵力，微微颔首：“此酒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巡天立刻得意地扬起下巴：“那是！我巡天找来的，能是凡品吗？！”
古树下，阳光透过枝叶缝隙，洒下斑驳的光点。
茶香、酒香、灵果的清香交织在一起。
几位挚友谈笑风生。
道殊慵懒地倚着玄息，玄息安静时不时投喂他，又或是将他的酒杯喂到他唇边。
清寰虽嘴上抱怨，却也放松下来，接过弟弟递来的果子。
文衡与巡天就着酒品头论足。
画面温暖而闲适，仿佛时光都愿意在此刻驻足，流淌得格外缓慢而温柔。
（神界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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