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河淌水》的余韵如同月光下流淌的红河水,在每一个聆听者的心间萦绕,久久不散。舞台上的灯光暗了下去,人影绰绰,显然在进行着快速的布景转换。台下的喧嚣与欢笑虽然渐渐重新浮起,但无论是贵宾席上细品黄酒、慢烤豆腐的显贵,还是篝火旁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各族民众,所有人的心绪和目光,都仿佛被一根无形的线牵引着,时不时地飘向那幽暗的舞台。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了满足与期待的张力,仿佛在等待下一颗璀璨星辰的升起。
月光越发皎洁,将舞台边缘勾勒得清晰。当柔和的灯光再次亮起时,舞台已然换了一副清新明媚的容颜。简单的布景勾勒出一片繁花似锦的山野:几簇鲜艳的(道具)山茶花盛放,背景是潺潺流动的“泉水”(用灯光和薄纱营造),泉边点缀着几块“青石”。整个场景洋溢着大理三月好风光的明媚气息。
灯光聚焦,一对身着鲜艳白族传统服饰的青年男女出现在“泉边”。男子俊朗,包着标志性的白色包头;女子秀丽,头戴“风花雪月”帽,身着绣花坎肩和百褶围裙。他们隔着那株开得正艳的山茶花(道具),相视而立,眼神中流淌着欲语还休的情意。
乐池中,旋律倏然一变。笛声清越如林间鸟鸣,三弦弹拨出轻快而富有弹性的节奏,月琴和阮的加入则增添了柔美与缠绵。一个活泼、俏皮又饱含深情的曲调流淌出来——正是后世电影《五朵金花》中那首脍炙人口的《蝴蝶泉边》!
男声(白族小伙,明亮而热情):
“大理三月好风光哎,
蝴蝶泉边好梳妆,
蝴蝶飞来采花蜜哟,
阿妹梳头为哪桩?”
歌词带着浓郁的白族风情,直白地描绘着大理的美景和少女的心事。那轻快的旋律如同蝴蝶的翅膀,瞬间撩动了所有人的心弦。
女声(白族姑娘,羞涩中带着大胆):
“哎!蝴蝶泉水清又清,
丢个石头试水深,
有心摘花怕有刺哎,
徘徊心不定啊伊哟…”
姑娘的回应带着白族调特有的婉转和一点点俏皮,将对心上人的试探和内心的忐忑,巧妙地融入了泉水和摘花的比喻之中。这充满生活气息和地域特色的情歌,与之前的《小河淌水》意境迥异,却同样动人心魄。听众们再次被这全新的旋律和歌词所征服,仿佛被带到了遥远而美丽的大理,置身于蝴蝶泉边,感受着那份纯净而热烈的爱情。
歌声在优美的旋律中循环往复,将大理的风光、白族儿女的情思,淋漓尽致地展现在这红河之畔的月夜下。当最后一个音符在伴奏中渐渐隐去,余音袅袅,舞台灯光也配合着缓缓变暗,似乎要给这美好的意境留足回味的时间。
台下,掌声尚未响起,一个激动得近乎颤抖的女声,突兀却又无比清晰地打破了短暂的宁静。
“是它!就是它!唱的是大理!唱的是我们蝴蝶泉边啊!”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在靠近舞台的一处贵宾席旁,一位身着华贵白族服饰、年约四十许的妇人猛地站了起来。她眼中含着激动的泪光,手指着舞台,身体因为强烈的情绪而微微晃动。她正是跟随附近一个白族聚居区头领前来赴宴的夫人,娘家在大理,已远嫁蒙自多年。
“这调子…这词儿…”她仿佛陷入了某种回忆的漩涡,嘴唇颤抖着,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狂喜,“就是大理的味道!蝴蝶泉的味道!是我家乡的味道啊!” 她甚至顾不上礼仪,激动地对着身旁的丈夫(那位白族头领)和同桌的宾客重复着:“你们听到了吗?唱的是我家!我家就在蝴蝶泉边上!”
她的丈夫,那位白族头领,眼中也流露出深深的触动和怀念。他用力地点点头,握紧了妻子的手。
就在这情绪的顶点,那位白族夫人仿佛被一股源自血脉深处的力量所驱使。她深吸一口气,不再需要任何伴奏,不再需要任何提示,凭着与生俱来的音乐天赋和对家乡刻骨铭心的记忆,她昂起头,用清晰、圆润、带着浓浓大理腔调的嗓音,忘情地唱了起来:
“大理三月好风光哎,
蝴蝶泉边好梳妆…”
她的歌声,没有经过舞台扩音设备的修饰,却带着一种原生态的质朴与力量,如同苍山洱海间吹来的风,瞬间穿透了寂静,清晰地传入附近所有人的耳中!
这发自肺腑的乡音,如同投入滚烫油锅的水滴,瞬间引爆了潜藏的情感!
人群中,几个同样来自大理、或熟悉白族调子的白族男女,先是惊愕,随即眼中迸发出强烈的共鸣和狂喜!他们几乎是本能地跟着哼唱起来:
“蝴蝶飞来采花蜜哟…”
(声音渐渐汇入)
仿佛星星之火遇到了最干燥的草原,歌声迅速蔓延开来!更多的白族人,无论是头领的随从,还是蒙自本地白族村寨的代表,甚至一些只是听过白族调子的其他民族青年,都被这澎湃的乡情和优美的旋律所感染,纷纷加入了合唱!
“阿妹梳头为哪桩?”
(声音变得响亮而整齐)
歌声不再是独唱,不再是二重唱,而是演变成了一场由数十人、上百人自发参与的大合唱!他们或许口音略有不同,唱腔未必完全精准,但那喷薄而出的对家乡的思念、对这首仿佛从天而降却又无比“熟悉”的歌曲的认同感,汇聚成一股汹涌澎湃的声浪!
“哎!蝴蝶泉水清又清,
丢个石头试水深…”
(合唱声浪越发高亢,充满了力量)
这未经排练、发自内心的合唱,其情感浓度远超之前的专业表演。歌声响彻云霄,甚至盖过了远处篝火区的喧嚣。台上的专业演员们站在暗处,看着台下这震撼的一幕,脸上露出了欣慰而感动的笑容。扩音设备忠实地捕捉着这来自观众席的、更加真实动人的声音,将其放大,传递到会场的每一个角落。
那位最初站起来的白族夫人,已是泪流满面。她不再是孤单的异乡客,她的乡愁在这一刻被如此多的人理解、应和,化作了最嘹亮的赞歌!她挥舞着手臂,用尽全身力气歌唱,仿佛要将积攒了半生的思乡之情,通过这歌声,送回那遥远的蝴蝶泉边。
篝火熊熊,明月当空。一首来自“未来”的歌曲,却在这个1900年的冬夜,在远离大理的红河之畔,引发了最深沉、最炽热的乡愁共鸣。它跨越了时空的阻隔,证明了音乐的力量可以穿透地域、唤醒血脉中最深刻的记忆。王月生精心策划的文化盛宴,其影响之深远,其触角之细腻,在这一刻,以最意想不到却又无比动人的方式,展现得淋漓尽致。这燎原的乡音,成了红河嘉年华会最震撼人心、也最余韵悠长的绝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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