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嗖!”
一支响箭带着尖啸划破空气,紧接着,河谷上游传来了急促而杂乱的马蹄声。
几骑快马从青山村附近往梁家河方向快速奔跑,马上的骑士衣衫染血,伏低身子,拼命抽打着坐骑,他们是李自成麾下探马领哨李双喜派出的哨骑。
“官军出动了,人数不少!”为首的队正冲上河谷南侧的一处矮坡,对着坡后的李狗才汇报。”
“看清了吗?什么来路?”李狗才询问了一下。
“不知道,但是我们看到人马俱甲的骑兵有上千骑,后面还有更多的步兵,怕是延绥镇的精锐尽出了!”
哨骑喘息着汇报,“李领哨让我们撤回来报信,他们也很快就回来了。”
李狗才点了点头,挥手让这些哨骑先走,他眺望着河谷另一端,那里尘土微扬,显然有大队骑兵正在逼近。
“娘的,官军这次是下了血本了,上千铁甲骑兵,好大的手笔。” 他转身对副手命令道:“快马回报大帅和闯将,官军主力从青山村出动了,前锋为重甲精骑。”
“是!” 副手领命,调转马头,带着几骑飞奔而去。
与此同时,梁家河。
刘处直和李自成也接到了李狗才和李双喜送回来的消息。
中军大帐内,刘处直一身蓝色箭衣,外罩黑色锁子甲,正看着舆图研究着下一步作战计划。
李自成说道:“来了也好,他要是真躲榆林不出来咱们还不好搞。”
刘处直看向一旁有些局促的拓养坤:“拓掌盘,上次在七峰山,官军势大,有些选择也由不得人,过去的事,我刘处直不再追究。”
拓养坤闻言,脸上闪过一丝羞愧和激动,猛地抱拳:“刘大帅!我拓养坤不是不知好歹的人!这次你和闯将还肯收留我,给我这个机会,我要是再拉稀摆带,就不是人生父母养的!这诱敌的差事,交给我!我一定把俞冲霄引到埋伏圈里!”
刘处直拍了拍他的肩膀:“好!要的就是你这句话,不过还是注意自己安全,并且也要败得像那么回事。”
“大帅放心!我晓得厉害!” 拓养坤一拱手,然后转身大步出帐点兵去了。
刘国能有些担忧:“大帅,蝎子块新败不久,部下实力未复,万一他直接跑了怎么办,在蕲州他可把我老刘坑惨了。”
李自成接口道:“国能兄弟放心,蝎子块这人滑是滑了点,但真到了要拼命挣脸面的时候不会含糊,何况后面还有我和大帅压阵,这仗咱们不会输的。”
这计策是宋献策想的,待拓养坤走远后他继续说道:“一但官军引入预定地域。高栎率前营、李茂率领中营,预先埋伏于两侧土塬之后,闯营的刘宗敏总哨、李过掌哨则迂回至官军侧后,断其归路!马世耀、郭世征率骑兵营,伺机突击,分割敌军!”
在湖广作战时,克营缴获了七八十支西班牙式穆什克特大口径火绳枪,官军习惯称之为斑鸠铳,原本都散在各营使用,后面孔有德建议这些火器还得集中使用,所以刘处直就拿鸟铳从各营换了这些重型火绳枪上来,让孔有德集中使用,此刻左营千总全节和线国安已经准备好了。
拓养坤带着麾下五千余人,其中大半是衣衫褴褛的饥民,只有千余老本兵还算齐整,在河谷较为开阔的地带勉强列阵,阵型看起来松松垮垮,旗帜也歪歪斜斜,一副乌合之众的模样。
远处,烟尘大起,如同一条黄龙席卷而来,俞冲霄一马当先,身着精美的山文铠,披风猎猎作响。他看着前方混乱的义军阵列,脸上露出不屑的笑容。
“果然是一群土鸡瓦狗!传令!骑兵为前锋,给老子冲垮他们!” 俞冲霄马鞭一指,杀气腾腾。
副总兵李成在一旁劝道:“总镇,贼寇示弱,小心有诈,此地河谷狭窄,不利于我骑兵展开。”
“怕什么!”俞冲霄不耐烦地打断他,
“流寇惯用伎俩,无非是诈败诱敌!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都是虚的!老子上千重骑,一个冲锋就能把他们肠子都踩出来!全军压上,一举破敌!”
“呜——呜——呜——”
低沉的号角声响起,官军阵中五百余名人马俱披重甲的骑兵开始缓缓启动,这些骑士和他们的战马都包裹在铁甲之中,如同移动的钢铁堡垒,长矛如林,在初升的阳光下闪烁着寒光,马蹄踏在地面上,发出沉闷而富有节奏的轰鸣,整个大地似乎都在颤抖。
面对这堵缓缓推进的钢铁城墙,拓养坤部阵型开始出现明显的骚动,许多新附的流民面露恐惧,不由自主地向后缩。
拓养坤骑在马上,看着越来越近的官军骑兵,手心也沁出了冷汗,他深吸一口气,怒吼道:“稳住!都给老子稳住!长枪手上前!弓箭手准备!”
他的命令起到了一些效果,老本兵们弹压着阵脚,勉强维持着阵型。
“轰!”
官军重骑在进入百步距离后,骤然开始加速!铁蹄翻飞,泥草四溅,狂暴的冲击力仿佛能摧毁面前的一切!
“放箭!”
稀稀拉拉的箭矢从拓营阵中飞出,大部分叮叮当当地撞在官军铁甲上,徒劳地滑落,根本无法阻挡这钢铁洪流分毫。
五十步!三十步!
重骑兵那狰狞的面甲和如林的长矛已经清晰可见。
“顶住不准跑,打了胜仗晚上都能吃肉。”
当重骑兵真正撞上阵线的刹那,他才真切体会到什么叫绝对的力量,吃肉这种小事比起自己的命还是比不过的。
“砰!咔嚓!”
拓营的阵线瞬间被撕得粉碎,长枪折断的声音、骨骼碎裂的声音、临死前的惨嚎声瞬间响成一片,重骑兵如同热刀切牛油般轻易地凿入了义军阵列,所过之处人仰马翻,血肉横飞。
拓养坤亲眼看到一个老本兵举着盾牌试图阻挡,却被一名官军家丁连人带盾撞飞出去,尚在空中便已口喷鲜血,眼见不活了。
“撤!快撤!” 拓养坤还是心疼自己的老本兵,反正刘处直也没要求他歼敌多少,他见势不妙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本就士气不高的拓营,在掌盘的命令下,瞬间崩溃,大部分新附流民哭喊着向河谷深处逃去,场面极其混乱。
“哈哈哈!不堪一击!追!给老子追!直取流寇中军!” 俞冲霄见状,得意万分,挥军猛追,李成虽然心中隐隐不安,但见首战大胜,也只得催动后队步兵跟上。
溃兵涌过梁家河预定的伏击区域,官军骑兵,尤其是那些重骑兵追得兴起,毫不犹豫地冲入了河谷地带,河床的泥泞和蜿蜒的溪流大大减缓了他们的速度,严整的冲锋阵型也开始散乱。
两侧高坡上,线国安和全节缓缓举起了手中的令旗。
此时,俞冲霄也已经率领中军进入了河谷,他看着前方狼狈逃窜的流寇,以及两侧看似平静的山坡,一丝疑虑刚刚升起,就听到了此生最恐怖的声响。
“开火!” 两人用尽全身力气,将令旗狠狠挥下!
“轰!轰!轰!轰!”
首先开火的是部署在两侧高地的佛郎机子母炮!这种射速极快的火炮在极短的时间内将大量的霰弹泼洒向河谷中的官军骑兵队列!
刹那间,铅子、铁渣密集地射入官军人马之中!重甲或许能挡住零星箭矢,但在如此近距离的炮火覆盖下,铁甲如同纸糊一般被轻易洞穿!人喊马嘶,残肢断臂四处飞溅,刚才还不可一世的重骑兵顿时人仰马翻,倒下一片!
这仅仅是开始!
“斑鸠铳!放!” 第二道命令接踵而至。
“砰!砰!砰!砰!”
八十支斑鸠铳也打响了,这些专门为了破甲而设计的大威力火枪,发射的重型铅弹带着恐怖的动能,即使在一百步外也能轻易击穿最好的铁甲!
一名正在努力控制受惊战马的官军重骑兵,胸口猛地爆出一团血花,厚重的胸甲被直接打穿了一个大洞,他难以置信地低头看了看,随即栽落马下,类似的场景在河谷中不断上演,斑鸠铳的每一次齐射,都在官军密集的队列中开出一道血路!
“有埋伏!快撤!” 李成惊恐地大叫,他运气好,没有被第一轮炮火击中,但下一刻,他身边的家丁被一发呼啸而来的实心炮弹直接命中,整个人变成了好几块,炽热的鲜血和内脏泼了李成满头满脸!
李成吓得魂飞魄散,拨马就想往回跑。
“虎蹲炮!覆盖官军后队步兵!”
更加轻便灵活的虎蹲炮被推上前沿,对着正在涌入河谷,尚未完全展开的官军步兵队列发射了大量的散弹,造成了巨大的混乱和恐慌,这下李成的运气就不好了,被一发炮弹拦腰打成两节,神仙也救不回来了。
“不要乱!不要乱!跟我冲出去!” 俞冲霄到底是宿将,虽惊不乱,他挥舞着战刀,试图收拢那些营兵,想要强行冲击流寇中军。
刘处直对着李自成说道:“这俞冲霄如果不是太自大也是个不错的将领,兵马练的真不错你看看到现在还能组织反击呢。”
“弟兄们!报效朝廷的时候到了!杀贼!” 俞冲霄身先士卒,带着聚集起来的数百名家丁悍不畏死地朝着中军发起了冲锋!
他的勇猛确实激励了一些官兵,纷纷跟着他一起冲了过去。
为了躲避两边山坡上的火力,官军下意识地向中央集中,前面的人和义军缠斗在一起之后,队形更加混乱,就在这时,鼓声响起,刘处直的中军大旗摇动,义军的总攻开始了。
义军没有四面八方地一齐猛攻,那样只会迫使官军做困兽之斗,刘宗敏和李过带队,集中力量攻击官军的后队,迫使官军向两侧逃跑,而向两侧逃跑的官兵则会不断被中营和前营的羽箭铳子射杀。
马世耀的骑兵营比不上俞冲霄的部下精锐,正面冲击是冲不过的,但攻击已经出现混乱的官军,便足以造成毁灭性的打击。俞冲霄的兵练得再好那也是封建军队,没有那么强的组织力还能在混乱中自发组织。
刘处直确实喜欢这些延绥兵,大伙都是老乡要是能弄过来就好了。
于是他拿着喇叭大声喊道:“俞总镇投降吧,大伙都是老乡何必这么打生打死呢。”
俞冲霄虽然自大狂妄但是他对大明那份爱是不变的,听到刘处劝降后他直接带着剩余的骑兵朝刘处直冲了过来,亲兵营士卒们端起长枪,拦在刘处直面前,官军的骑兵冲到长枪阵前,没法直接撞开阵势,少数反应不及的被刺倒,其余人只能一边放箭,一边向两侧绕开。
俞冲霄身边的人越来越少,一支羽箭正中他的面门,将他击落马下,失去了主将的官军也不复之前的悍勇,或抱头鼠窜,或弃械投降,见俞冲霄的首级和旗纛都被送了出来,包围圈外的官军也失去了斗志,匆忙撤退,义军追亡逐北,大获全胜。
此战斩杀官军两千人,俘虏两千,剩余一千多人丢盔弃甲狼狈逃窜,缴获的兵器甲仗不计其数,延绥镇的镇标和奇兵营损失殆尽,总兵和一个副总兵战死,麾下二十多个军官不是战死就是被俘,洪承畴想要再重新恢复延绥的实力没有两年是做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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