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巨型物流包裹入院后,潘家园小院里的“秘密行动”进入了新的、更加火热的阶段。
正如陆九川和四千所准备,那庞然大物只是开始。接下来的几天,如同打开了某个神秘的开关,各种奇形怪状、包装各异的物流包裹开始接二连三地送达。有时是密封严实的长条木箱,需要两个人才能抬动;有时是泡沫箱包裹的、散发着古怪气味的瓶罐;有时是打着精密仪器标签的小型金属箱;甚至还有用防潮油纸层层包裹、标明“易碎轻放”的板状物。所有的收件人都是“陆氏古艺”或陆九川本人。
这些包裹无一例外,都被陆九川和四千亲自接手,然后迅速而警惕地搬进后院那间已经蒙上厚窗帘、门上挂着大锁的偏房里。每次搬运,他们都小心翼翼,尤其是最初那个最大的包裹,两人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屏住呼吸,一点一点挪进去的,中途绝不让小竹他们搭手,甚至眼神都尽量避免旁人窥探里面的情形。
从那时起,四千便如同一颗隐匿于尘世之外的星辰,鲜少在铺子前方及日常生活场景中现身。他似乎将自己完全沉浸在了那间僻静的厢房之中,整日埋头苦干,唯有在用餐与必须的休憩时光方才踏出房门。每次走出房间时,他的身躯总是沾染着丝丝缕缕的石粉、细碎的金属碎屑或是某种神秘混合颜料所散发的淡雅气息,就连十指之间也不时残留着那些顽固且难以清洗掉的斑斑驳驳痕迹。
而在这方小小的天地里,各类声响此起彼伏,交织成一曲独特的交响乐。白日里,那持续不断的嗡嗡声源自于低沉有力的电磨机或者精准锐利的切割机,它们交替奏响乐章中的主旋律。其间,时而穿插进金属被猛烈撞击发出的清脆悦耳之音,宛如一串串银铃轻响;又或是坚硬石块遭受重击后迸溅出火花,并伴随着清脆的声,犹如天籁之韵。此外,还有那砂轮飞速转动时产生的细微摩擦声——沙沙沙地回荡在空气中,给整个空间增添一份机械运转的节奏感。
夜幕降临之际,这片厢房内的音乐风格陡然生变,变得更为多元化起来。有时候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仿若正在精心组装或拆解某件复杂构件一般;另一些时候则是一连串轻微琐碎的摩挲声,好似有人正全神贯注地在纸张或其他柔韧材质之上施展技艺。更偶有片刻,能够捕捉到四千压得极低却饱含激情或悔恨之意的喃喃自语,与此同时,陆九川那宽厚稳重的嗓音亦会适时响起,给予恰到好处的指导点拨。
空气里,也开始飘散出一些复杂的味道:新切开石料的粉尘气、某种特制粘合剂的化学味、加热金属或矿物颜料时的焦煳气、甚至还有刻意调配出的、模拟陈旧腐朽气味的古怪熏香。
这一切,都让这间偏房成了一个散发着神秘气息的“禁地”。
小竹、曾坤、娜娜虽然被明确告知不要靠近,但好奇心总是难以抑制。小竹负责送饭到门口时,总会伸长脖子想从门缝里瞧一眼,但门关得死死的,窗帘也拉得严实,什么也看不到。娜娜则会在路过时,悄悄放慢脚步,侧耳倾听里面的动静,脸上带着困惑和一丝被勾起的好奇。曾坤的反应最耐人寻味,他不再总是待在角落或屋里,有时会搬把凳子,远远地坐在院子另一头,静静地看着那间紧闭的偏房,眼神不再是完全的空洞,而是多了一丝极淡的、类似观察和思索的微光,仿佛那里面传出的、有规律的劳作声响,触动了他内心深处某种与“手艺”或“专注”相关的模糊记忆。
终于有一天,小竹按捺不住,在给陆九川送茶时,小心翼翼地问:“哥,你和四千哥到底在里头捣鼓什么宝贝呢?神神秘秘的,还弄出这么大动静?是……是要做什么厉害的法器吗?”她想起四千道士的身份,猜测道。
陆九川正在柜台后核对一些单据,闻言抬起头,脸上露出一个温和但略带敷衍的笑容,他接过茶杯,轻描淡写地说:“没什么,就是接了个有点复杂的定制活儿,帮一个研究机构复原点东西。需要些特殊的材料和工艺,所以动静大了点。你四千哥在里面忙活呢,都是精细活儿,怕打扰,也怕灰尘弄脏了铺子里的货。”
这个解释合情合理,潘家园里接定制修复的师傅也不是没有,只是像他们这样搞得如此神秘、物料如此庞杂的确实少见。小竹“哦”了一声,虽然觉得没那么简单,但见陆九川不欲多谈,也就懂事地不再追问。
门内的世界,与门外猜测的“法器炼制”或寻常修复截然不同。这里,俨然成了一个设施齐全的小型高仿古物“作坊”。
房间中央,正是那天费尽力气搬进来的最大件——它此刻已经褪去了层层包裹,露出了真容。
那是一块石碑。准确说,是一块已经经过初步加工、表面平整、但尚未雕刻任何文字图案的**碑坯**。
碑体长约一米二,宽约六十公分,厚度达到十五公分,体量颇为厚重。石料并非寻常可见的青石或花岗岩,而是一种色泽青黑、质地细腻均匀、带有天然云母状闪光的特殊石料。这是陆九川通过特殊渠道,花费不菲定制的仿古石材,其矿物成分和风化特性都经过精心挑选和测试,旨在模仿某种特定年代和地域出土的古碑石料质感。
这块碑坯,是他们整个计划的核心载体之一。
周围堆满了其他陆续到达的“物料”:
- 几个长条木箱里,是各种规格的高碳钢錾子、刻刀、平铲、圆铲,从粗开到细修一应俱全,有些甚至是根据古籍记载的形制定制的。
- 那些瓶瓶罐罐里,装着研磨成极细粉末的各类天然矿物颜料(朱砂、石青、石绿、赭石等)、植物萃取色素、以及调配好的仿古做旧药剂。
- 精密仪器箱里,是小型三维扫描仪,用于比对参考物、高精度电子秤、酸碱度测试仪等。
- 板状物则是他们搜集来的、高清晰度的古代碑刻拓片和纹饰图谱,有些甚至是难得一见的海外博物馆藏品的扫描件。
- 还有各种粘合剂、填充料、模拟土壤和锈蚀的材料等等。
陆九川和四千正在进行的,是一项极其复杂且需要高度专业知识和耐心的工作:仿制一块具有高欺骗性的“古代石碑”。
陆九川负责总体设计和“监工”。他根据一份精心挑选的、冷门但具有足够“研究价值”和“神秘感”的古代文献,混合了部分真实记载和合理想象杜撰,设计出了石碑的碑文内容、字体风格。模仿某个特定朝代和书家的笔意、布局格式以及边饰纹样。他甚至考虑到了石碑的“出土”环境,设计了相应的风化、沁色、缺损和“土锈”方案。
四千则是主要的技术执行者。他凭借道门修炼带来的对手部稳定性和力道的精准控制,以及早年接触过的一些金石雕刻技艺,承担起了最核心的雕刻工作。用电磨机进行大形开胚和粗刻,再用各种手工刻刀进行精细的笔划雕琢,每一刀的角度、深度、力度都经过反复推敲,务求与古代匠人的手工痕迹神似。他还负责后续的做旧处理,利用那些特制的药剂和材料,模拟出数百年甚至上千年的自然侵蚀效果。
“这里,转折处的刀痕要再‘涩’一点,不能太光滑,古人用凿子不是这个感觉。”陆九川指着图纸上的一处,对正在小心翼翼下刀的四千说道。
四千点点头,屏息凝神,换了一把更小角度的刻刀,手腕极其稳定地运力,石粉簌簌落下,一道古朴苍劲的笔划边缘渐渐呈现出理想的“金石味”。
“颜料调试得怎么样了?朱砂里面要掺一点点黑,不能太艳,要有种历经岁月沉淀的黯红色。”陆九川又检查起旁边调色盘上的颜料。
“放心,按你给的方子,加了点氧化铁和微量碳粉,煅烧过,色牢度和旧感都没问题。”四千头也不抬地回答,目光紧紧锁在石碑上。
除了这块石碑,他们还有其他“项目”在同步准备。一些较小的、便于操作的仿古玉器、铜印、简牍复制品也在计划之中。这些都是为他们设想中的“高端定制”路线积累样品和经验。
工作枯燥而艰辛,常常累得腰酸背痛,满身石粉。但每当看到那块原本粗糙的碑坯,在他们手下逐渐显现出古朴威严的轮廓和充满“历史感”的痕迹时,两人眼中都会迸发出难以抑制的兴奋和成就感。这不仅是为了钱,更是一种技艺的挑战和实现。
他们知道这条路有风险,行走在灰色地带,必须无比谨慎。因此保密工作做到了极致。所有的物流信息都做了处理,交易渠道通过极其信任的中间人,目标客户也设定在海外某些特定的小圈子内,绝不沾染国内市场。
偏房内的敲打声、研磨声、低语声,持续不断,如同一种特殊的律动,宣告着一场精心策划的“造古”行动,正悄然进入最关键的制作阶段。而门外,端午的粽香越来越浓,潘家园依旧喧嚣,无人知晓这个小院里,正在酝酿着怎样一件足以乱真的“古物”。
他们究竟在准备什么?好像只有他们俩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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