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座义塾没挂牌匾,就大剌剌地敞着门。
门楣上也没那些虚头巴脑的装饰,只悬着一串风干的艾草和陈皮,风一吹,那股子混合着药香的陈旧味儿就在鼻尖打转——这大概就是古代版的“廉价香薰系统”,提神醒脑还驱蚊。
正好赶上课间,一群半大的萝卜头嗷嗷叫着冲出篱笆,像刚出栏的小猪仔。
跑得最欢那个羊角辫丫头脚下一绊,标准的“狗吃屎”落地姿势,膝盖顿时蹭掉一层油皮,血珠子刚冒头,周围也没谁大呼小叫去找老师。
只见旁边一个挂着鼻涕的小胖墩,熟练地从腰间那个打着补丁的小布袋里掏出一撮黄褐色的粉末,“啪”地一下糊在伤口上。
我眼皮一跳。
那是“止血三合散”。
我当年的改良版,紫珠叶一捻、地榆炭半指、炒蒲黄三粒——这配比,这小胖墩居然抓得比药房伙计还准。
这手法,简直跟给烤肉撒孜然一样行云流水。
我站在篱笆外的阴影里,没往前凑。
屋里传来教书先生的声音,清亮得像山涧里砸碎的冰:“今日‘自护三问’是什么?”
院子里的萝卜头们立马停下打闹,扯着嗓子齐声吼:“识草!辨症!不等救!”
尤其是最后那三个字,喊得震天响。
我不自觉地勾了勾嘴角。
什么叫核心技术下沉?
这就叫。
神医救不了一国人,但把急救变成像吃饭睡觉一样的肌肉记忆,这事儿就算成了。
我转身离开的时候,袖子里最后一包药种顺着指尖滑落。
那是一包改良过的板蓝根种子,悄无声息地掉进了墙角的土缝里。
这也是一种“系统更新”,只不过这次不需要下载进度条。
三天后,我晃悠到了一个刚重建完的村落。
这地方以前是重灾区,现在村口立了块木牌,上面的字歪歪扭扭,跟鸡爪子刨出来似的:“此井水煮沸后加三片生姜,可防春寒咳。”
旁边那口老井,青苔爬满了井沿,湿漉漉的。
井边没供着龙王爷,反倒放着个豁了口的陶罐,里面装满了晒干切碎的鱼腥草,旁边还贴心放了个木勺,意思很明显:自取,管够。
一位满脸皱纹的老太太见我盯着陶罐发愣,颤颤巍巍地端着个粗瓷碗过来:“外乡来的吧?喝口热乎的。这法子是当年那位‘疯医娘’留下来的,灵得很!”
疯医娘?
我差点被口水呛到。
这名号听着像是什么黑风寨压寨夫人,不过倒也挺符合我当年拿针扎人时的那股疯劲儿。
我接过碗,低头抿了一口,热气熏得眼睛有点发酸。
就在碗底,那个熟悉的符号赫然入目:一个圆圈,三条波浪线,箭头指向井口。
跟之前森林大青石上的那个鬼画符一模一样。
看来那套“图形化诊疗界面”已经完成了开源共享,甚至成了这片土地上的通用语。
我没说话,把碗还给老太太,顺手从怀里摸出几粒金银花籽,用力按进井边湿软的泥土里。
鱼腥草配金银花,这才是春瘟方子的2.0完全体。深藏功与名。
夜里风紧,我随便找了个破山山神庙凑合。
神龛上的泥塑菩萨早就掉了半边脸,我也不嫌弃,往那一靠,伸手去摸供桌后面的干草,想铺个窝。
手却触到一卷硬邦邦的东西。
掏出来一看,是半卷残破的《活脉日志·妇人篇》。
纸张早就泛黄发脆,边角被耗子啃得像锯齿,但这耗子倒是挺会挑食,关键的几张穴位图居然完好无损。
借着月光,我翻到末页,看到几行朱砂批注,字迹清秀中透着股韧劲:“若遇胎动不安,非必安胎,先察母心郁结。”
是小满的字。
这丫头,不在朝堂上当她的教育总督,居然跑到这种穷乡僻壤来搞“教材勘误”?
我摇摇头,撕下自己的一角衣襟,咬破手指——算了,我有墨块。
我把墨块在舌尖润了润,在那残卷的空白处补上了缺失的“产后七日调息法”。
想了想,我又在旁边加了一句大白话:“莫信神佛,信己手足。”
把残卷塞回神龛后面时,我特意在下面压了一块我在怀里捂了一宿的热石头。
这破庙潮气重,这书还得给后来人看呢。
黎明前,我路过一个废弃的驿站。
墙角堆着几捆受潮发霉的公文,估计是哪个懒差役随手扔这儿等着烧火的。
我本来想绕过去,眼角余光却瞥见一份封皮上印着个暗红的戳:“共议阁密递·渠”。
渠童?
我鬼使神差地停下脚,把那份公文抽了出来。
打开一看,不是什么通缉令,而是一张手绘的地图。
地图粗糙得很,却密密麻麻标注了七条偏远山村的缺医路线,每一处红点旁边都用蝇头小楷写着:“已设草药交换点”。
地图背面,只有一行力透纸背的字,没有抬头,没有落款:
“她若看见,便知路未断。”
我盯着那行字看了半晌,忽然笑了。
这老东西,还是这么喜欢搞这种深沉的调调。
什么路未断,分明是在告诉我:你尽管跑,后勤保障我包了。
我把地图折好,郑重地塞进怀里贴身放着。
临走前,我捡起地上的炭条,在驿站那扇摇摇欲坠的门板上,画了一株巨大的紫苏轮廓。
在叶脉的位置,我特意加重了笔触,标出了可食用的部位。
这是给下一个迷路者的路标,也是给渠童那个老顽固的回信:收到,勿念。
日出的时候,我走到了一条无名的小溪边。
晨光熹微,溪水清得像一面镜子,倒映着我满头的白发和那只空荡荡的袖管。
我蹲下身掬了一捧水洗脸,冰凉的溪水激得我打了个激灵。
就在水波荡漾间,我看见水底的石缝里,卡着一抹亮光。
是一枚银针。
即便在水里泡了不知多久,生了锈,依然能看出它原本精致的工艺。
这形制……跟我枕头底下藏的那枚一模一样。
我伸手把它捞起来,凑到眼前细看。
针尾处,刻着一个极细小的“景”字,已经被水流磨得几乎看不清了。
我怔了片刻,忽然不可抑制地笑出了声,笑声惊起了林子里的宿鸟。
范景轩啊范景轩。
原来你早就知道我会走这条路。
早在三十年前,你就命人沿着我可能途经的每一条野路,埋下了这些旧物。
不为寻我,不为抓我,甚至不指望我能看见。
你只是想让我知道:这世上有人记得,但绝不打扰。
这就是那个腹黑帝王给出的最后温柔吗?
用皇权铺了一条隐秘的“彩蛋之路”。
我捏着那枚银针,轻轻把它插回了岸边一株刚刚抽芽的艾草茎中。
金属的冷硬与草木的柔韧融为一体,随风轻轻摇曳。
就这样吧。
就在这时,远处的山坳里传来了一阵孩童的诵读声,稚嫩,却穿透了晨雾:“风来不迎,风去不留,唯药香自生……”
我拍了拍手上的水珠,整了整衣襟。
晨雾正在慢慢散去,我顺着溪流的方向,往东边的山坳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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